王七麟道:“不,你必須要知道這些消息,否則你還不知道你們王家現在碰到了什麼事。”
他把六十四名書生失蹤一事和楊左失蹤很可能已經死了的事告訴王中航,王中航有見識,他聽完後便開始擦額頭上的冷汗。
王七麟繼續說道:“本官受命查詢本案,但是王族老應當明白,如果本官查不出真相,那聖上會很不高興,平陽府可不能惹聖上生氣,到時候得找人去替罪!”
“找誰呢?你們王氏有人在書生和楊大人失蹤前就說他們會死,這事要是讓聽天監的高官們知道,他們會不會覺得你們王氏與本案有莫大牽連?到時候王氏是不是一群很好的替罪人?”
他這不是嚇唬王中航,王中航見識不凡也嚇不到,他說的是一個切實可行的操作。
當王小寶說出‘馮亮會死、楊左會死’這種話的時候,王氏就被牽扯進這案子裡了。
王中航跪地叩頭:“多謝大人點撥,請大人明查此案,王氏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有任何需要我們王氏配合之處,王氏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王七麟點點頭問道:“好,我問你,這祠堂是你們王氏建起的嗎?”
王中航遲疑了一下。
王七麟注意到這點立馬嚴厲的看向他。
見此王中航咬咬牙,拱手道:“回稟大人,這祠堂其實並非我王氏所建,我們王氏是從南方遷徙而來,看到這裡槐樹多,留下建族。在我們到來之前這鄉裡被前朝大兵殘酷劫掠過,幾乎成了廢墟,我們王氏帶頭將它重新發展起來……”
“我問的是這座祠堂!”
“是、是,大人息怒,這祠堂本來是個堡壘,我們王氏先祖到來的時候它就在了,後來看它堅固,於是我們先祖起初用它抵禦山賊馬匪,後來做了祠堂。”
王七麟立馬來了興趣,問道:“關於這座祠堂有什麼古怪的事情發生嗎?”
王中航沉吟道:“古怪、古怪之事,有,最近的一件事就是二房元通家的小寶偷偷進入祠堂,他被發現的時候是昏迷的,醒來便成為了靈童。”
“他在哪裡昏迷的?他為什麼要進入祠堂?”
王中航對此也不了解,他找來看門老頭,老頭煞有介事的說道:“小寶這孩子就在祖宗牌位前昏迷的呀,他們這些孩子調皮搗蛋,總是想辦法偷偷進來胡鬨,一定是祖宗生氣了,所以懲罰他的胡鬨。”
謝蛤蟆冷冷的說道:“你們祖宗懲罰他變為靈童?王氏的祖先有這樣的本領嗎?”
老頭驕傲的要吹噓,王中航厲聲道:“幺叔,此事涉及咱們王氏安危,你不要再拿以往一套說辭來胡扯,這次要死人的!”
王中航在王氏很有威嚴,被他嗬斥後老頭縮了縮頭,囁嚅道:“他、他在後麵井口,趴在井口的……”
“快帶我們去。”
一行人往後走,王中航介紹道:“這口井一直荒廢的,井水很渾濁,而且有股煙熏火燎的味道。”
老頭補充道:“對,但族裡頑童沒事乾,就傳說這井裡有鬼,老是往井裡扔石頭、扔爛瓜果之類,我一直怕他們出事,所以小寶這孩子在井口暈過去後,我就用一方磨盤給堵住了。”
果然,繞過祠堂正屋穿過一道門是後院,後院裡頭有四座小塔樓,塔樓之間是空地,上麵有一方大石磨盤。
武大三上去將磨盤移開,露出下麵一個井口。
這井口不是尋常的圓形,而是四四方方,倒不是太大,長有一步、寬有大半步。
磨盤挪開王七麟湊頭往下一看,先是一股煙火味刺鼻而來。
這就古怪了,井裡怎麼會有煙火味?
他拿了一個火把往下照了照,井道也不算深,借助火把光芒能看到水波盈盈的樣子,由此估算井口到井水大約是六七尺的高度。
謝蛤蟆問道:“這井裡有沒有死過人?”
王中航很篤定的說道:“沒有,絕對沒有!不管是投井自殺還是不小心失足落掉井裡而死在我們族裡都是大事,我不可能不知道!”
這時候,看門老頭欲言又止。
謝蛤蟆老江湖,任何時候都是眼光四路,他立馬看向老頭問道:“老先生,說說吧,你瞞著什麼?”
老頭急忙擺手:“我沒瞞著,就是有個事可能族老給忽視了,井裡沒死過人,可是掉下去過人,就是小寶,我那日發現小寶的時候,他渾身衣裳是濕的,染的就是下麵灰黑的水。”
王中航說道:“這事我沒忽視,小寶不是掉下去了,估計他們頑童用繩子綁著水桶取水上來打過水仗,所以身上才會濕漉漉的,否則這井雖然不深,可也不是一個十歲小孩能爬上來的,對不對?”
王七麟猛的說道:“會不會是小寶掉下去了,有東西上了他的身,然後這東西控製他爬了上來?”
深秋時節風已冷,這大半夜的聽他來這樣一句話,王氏族人紛紛打了個寒顫。
王元通叫道:“不會不會!小寶就是小寶,他雖然多數時候渾渾噩噩,但有時候還會清醒一些,我是他爹,我能認出來,他就是小寶!”
謝蛤蟆沉聲道:“無量天尊,王施主莫要心急,老道看過了,你家小寶確實是他本人,他沒有被什麼妖魔鬼怪上身。”
說這話的時候他給王七麟使眼色,王七麟以為他有所發現,便不再說話。
聽到老道士的話,王氏族人鬆了口氣。
謝蛤蟆蹲在井邊用繩子綁著一根火把倒吊下去,然後晃晃悠悠的盯著水井看。
夜晚井水昏暗,火光雖然燃燒的旺盛,可還是照不清井水。
王七麟極目俯瞰,看到井水灰暗。
他沉吟道:“這井水確實很混,按理說有火光照亮,我不該什麼都看不清的。”
武大三積極的說道:“我們扔下個東西,看看它濺起的水花是什麼顏色,這樣不就知道井水的顏色了?”
後院被收拾的乾乾淨淨,沒有雜物。
看門老頭解釋道:“以前這裡有些雜亂石頭,但頑童們總喜歡扔到井裡,於是我全給收拾了。”
武大三急於表現,索性找一根繩子綁住腰刀,將刀給扔了進去。
‘噗通’一聲響,水花四濺。
濺起的水花確實渾濁,但不是泥水那樣的渾濁,而是像混雜了許多灰燼雜質。
謝蛤蟆扔了一張符籙下去。
符籙燃燒,入水熄滅。
徐大咂咂嘴道:“你還嫌棄這井水不夠渾濁啊?”
這一幕場景、這一句話——
一道閃電在王七麟腦海中劈過,他沉聲道:“我好像知道這井是怎麼回事了!王族老,你們是不是經常將祭祖用的紙灰倒入這井裡?”
王中航搖頭:“從沒倒過!”
王七麟一怔,剛才徐大的話提醒了他,讓他想到了井水是怎麼回事:灰暗渾濁的井水裡混雜了一些黑漆漆的東西,就像是一張符燃燒後混入一小碗水中,二者一模一樣!
謝蛤蟆起身道:“這祠堂有些問題,我們今晚得在這裡好好查查,王族老,你先帶族人回去吧,今晚不準有人靠近這裡。”
王中航答應,帶人離開。
徐大將門閂上,九六氣炸了,急忙竄出來用爪子撓門:爹、爹,崽在門外沒進去!
王七麟把它給撈了進來,然後它使勁把自己塞在門口角落裡,倚著角落乖的跟個狗崽子一樣。
他問謝蛤蟆道:“剛才我說小寶從井裡爬上來的時候,你給我使眼色,是有什麼發現嗎?”
謝蛤蟆搖頭道:“不是,我是讓大人彆說了,鄉裡人膽怯又愚昧,若是讓他們以為王小寶被妖魔鬼怪附身,這消息能害死那孩子。”
王七麟恍然,沉默點頭:“是我考慮不周。”
謝蛤蟆又笑道:“不過我現在確實有了發現,我大約知道那口井是什麼了。”
王七麟驚喜:“它是什麼?”
“祭井!”
謝蛤蟆撫須道:“王大人剛才的話提醒了我,那井水之所以渾濁,正是混雜了太多的灰燼,紙錢紙人紙馬的灰燼!”
他帶三人往後走,指著井口道:“無量天尊,你們看,這個開口像什麼東西?”
徐大沉聲道:“棺材!”
武大三的眼神當場就直了。
謝蛤蟆跳起來在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這時候你還瞎機靈什麼呢?這怎麼會是棺材?恰恰相反!這是個鼎,這是大鼎的開口!”
王七麟想了想說道:“好像還真是像個大鼎。”
謝蛤蟆傲然道:“老道士不會看錯的,而且我們從四周往下挖,一定能挖到三條或者四條石柱子,那就是這座祭鼎的腿!”
“到底是祭井還是祭鼎?”徐大問道。
謝蛤蟆說道:“蠢,這是一座祭鼎造型的祭井!”
“我先說祭鼎,有句話你們應當聽過,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你們知道鼎是國之重器、社稷重器,可你們知道鼎最初是做什麼的嗎?”
徐大點頭道:“這我能不知道嗎?最早是夏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於荊山之下,以象征九州,並在上麵鐫刻魑魅魍魎的圖形……”
“錯!兩個兩個地方!”謝蛤蟆搖頭,“第一,鼎最早可不是夏禹造出來的,更早之前它就有了,它是用來行祭祀之事的。也就是說,鼎最早不是給人用的,而是裝下羊、豕、膚、魚、臘等祭品是給鬼神用的,所以可以叫它們為祭鼎。”
“祭鼎乃是神器,現在人間哪有尋得祭鼎的身影?於是祭井就出現了,它仿造祭鼎而建,用來給鬼神獻祭,能收集八方祭品,這祭井的井水渾濁就是收集了八方紙錢、紙人、紙馬、紙車的結果!”
“第二,夏禹收九牧之金並未鑄造九鼎,他隻鑄造了一個鼎,那鼎有萬千造化,叫造化鼎,為什麼民間傳它叫九鼎?因為三三不儘六六無窮九九歸一,造化鼎能造化萬物歸於一體,故而俗稱它為九鼎!”
聽到這裡王七麟猛的一震,失聲道:“夏禹鑄造的隻是一個鼎?叫造化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