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崢後來才知道,她表妹徐茜梅夫君患的疾是肝瘟,得這種病的人,通常麵色黃赤,惡心不食。
徐茜梅說得支支吾吾,顧崢覺得奇怪,得了這種病可有什麼好難為情的,瞧她樣子很是覺難以啟齒,不過,顧崢性子粗,不喜鑽牛角,倒沒放在心上,便回說找大夫好好瞧瞧就是。
她幫表妹夫婦周到安頓下來,兩姊妹你來我往,諸多寒暄鬨磕、禮尚往來是免不了的。
徐茜梅給顧崢帶了好多禮物。有苗苗的,她自己的,顧老爺子的……出手很是大方闊綽。
顧崢說:“夠了夠了,這怎麼好意思呢?你看,我信裡不是囑咐你不要帶那麼多東西來嗎?隻把你們夫妻需要的統統帶上就好……”
徐茜梅拿出一支黃玉簪子,一邊幫顧崢插頭上,一邊道:“嗨,其實一點兒也不多,再說了,這些東西又值什麼?就拿這根玉簪子來說,也就才兩百兩而已?本來我還嫌棄它太便宜了呢,可這花形樣式是耐不住好看,覺得很適應你,就買了特意送你……”
……
二百兩?!還是才?!
顧崢忽然不知說什麼好了,她深籲一氣,半天才反應過來,是了,她這夫婿程文斌雖算不上高門顯貴,但以前在宣城時候,卻是半個書香世家,有些權勢地位。
當時,顧崢和周牧禹成親了,顧崢是倒貼的,招的是贅婿入門,徐茜梅在她成親後第二年便風光出閣。看著她瀟灑體麵、嫁了一個官宦人家,顧崢不斷給她道恭喜。
成親頭天,徐茜梅被嬤嬤一邊開臉,一邊罵顧崢:“你以為我是你麼?!人牽著不走,鬼打著亂轉,那麼多富貴世家子弟你不要,卻選擇一個又窮又酸的二五眼,且還要倒貼,我跟你說啊,這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我這第一次投胎沒投好,少不得現在要好好把握好時機……”
徐茜梅人長得美豔靚麗,明眸皓齒,瓜子臉,柳葉眉,白皮膚。開始時,哪裡看得上程文斌呢,程文斌個子樣貌算不上出眾,隻能說中上等,可卻一個勁兒在她跟前獻殷勤討好。徐茜梅後來告訴顧崢,說愛不愛、情不情的不重要,她要的,就是一個實惠的婚姻。給她這一生帶來好處就成……
顧崢看著銅鏡裡的自己,那根價值兩百兩的黃玉簪插她頭上,轉瞬間仿佛把她整個臉都映亮了。
她想,她這表妹果真嫁了一個實惠的婚姻,那程家……到底多有錢呐!
便隻得收了。
——
顧崢既以前和這表妹好得可以同穿一條裙子,如此關係,她到她院子去,她又到她這院子裡,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吃飯聊天自然是常有的事。
偏巧現在顧崢又和周牧禹是同一屋簷,她這麼一來,整個院子就更加地熱鬨了。
徐茜梅以前說話直,還有些刻薄尖酸,瞧不上周牧禹,嫌棄人窮,還挖苦人家說,“是個吃軟飯的”,現在,往昔對比,人家是皇子殿下了,自然少不得變得客氣拘謹,甚至小心翼翼,生怕有個錯,就得罪了對方。
以前,她跟著顧崢去周牧禹娘家,對周氏很不禮貌也不客氣,現在碰了麵,居然是一口一個的“周夫人”、抑或“伯母”,福身,行禮,非常尊敬慎重。
一個日落黃昏的下午,顧崢在花壇旁給一盆蘭草花澆水,周氏端著盆衣服拿出來晾曬。
周氏一邊撣衣服,一邊裝漫不經心道:“你和你那什麼姓徐的表妹少來往些,尤其是,少帶到咱們這院子裡來……”
顧崢一愣。“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伯母?”
周氏:“哎呀!我說,反正你就少帶來便是了,隻要是個女人,都少往咱們這院子帶……我看著不舒服!”
便端起空盆子,又去乾其他的活了。
顧崢怔怔尋思琢磨了半天,不過,到底沒放心上。
——
轉眼徐茜梅來京已有半個多月了,將近臘月,天氣越發寒冷。
顧崢還是不忘要給女兒苗苗找個女西席,臘月初十那天,她鋪子裡突然來了一位小姐,指名說要見她。
那位小姐,二八年華,長得纖細嫋娜,弱不禁風,小臉蒼白,極其秀氣。
她穿的是一件橘粉色滾白兔毛邊的褙子夾襖,臉上擦了一層薄薄的紅胭脂,可是,那胭脂擦抹上去,明顯是把她原本的自然膚色隔開了兩層,界限如此分明,使她整個臉看起越發蒼白憔悴。
秀眉深蹙,若有深憂,烏黑沉沉一雙眼睛,應該是不常笑的,這個女孩兒應該很愛哭。
“喂!你們這裡的老板娘呢,我家小姐現在要見她!”
說話高傲直衝的,是那位小姐身旁站著的一個小丫鬟。小丫鬟圓潤臉,梳著一對垂掛髻,穿著打扮也很貴氣。
顧崢當時正在給女兒苗苗紮弄散的小發辮,她今天又約了兩位女西席。她把苗苗也帶到了這鋪上。
苗苗正在折小兔子玩,就是上次關承宣教她用帕子如何折、就可以變成小白兔。“娘親,你看你看,像不像……”她天真地向顧崢問。
小七在外麵招呼,隻當是來買糕點的客人。
顧崢也當是約好的那位女先生來了,趕緊牽著苗苗出去,告訴苗苗說:“一會兒,見了先生要有禮貌,知道嗎?”
“……是。”苗苗乖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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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娘子……”
女子朝她微微一笑,行了個莊重的見麵禮,舉手投足,非常有涵養禮貌。
顧崢頓時就詫了。“你是……”
顧崢後來才知道,這就是關承宣府上的表妹,江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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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娘子,很抱歉,來得實在是突兀,叨擾了,我姓江,閨名兩個字,又叫碧落……”
她二人一番。糕點鋪內,小七等睜大了眼睛,在旁竊竊私談,路過行人來來往往,顧崢遣開了小七等,又親自去後廚沏了一壺茶,將女人帶到客間。她丫鬟站在在旁鼻孔朝上,一副目無下塵,看顧崢是輕蔑與厭惡不屑。顧崢給女人和自己沏了杯茶,又夾了兩塊玫瑰酥和豌豆黃點心盛在一盤子裡,讓她品嘗看看。江碧落掏出袖中帕子擦擦嘴角,方嬌喘微微、氣息不穩地說,“對不起,我身子骨實在不好,這茶,不能喝太多了,點心也不能吃太多,真不好意思……”
顧崢趕緊“哦”地一聲,體貼同情地重拿了個水杯遞過去。“那白水呢?江小姐您白水能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