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尾巴(1 / 2)

如果一切真就從零開始,這對周牧禹來說甘心的嗎?答案自然是否定,他不會就此甘願。

在民間生活了太久,周牧禹知道階層固化、寒門庶族想要出頭是多麼難的一件事兒。

如果沒有自己的身世真相大白,他這個“寒門子”,隻怕早死在了斬刀之下。

周牧禹沒法忘記,當初他像狗一樣,初混跡於官場——那時,表麵是被皇帝所封的金科狀元、還是宣城副總兵指揮使,但是,隻有周牧禹才知道,在那些艱難的日子,他那個副總兵指揮、兼狀元郎是如何窩囊。他每日的工作,不是給這個上司養在外麵的小老婆跑路看宅子,就是守在青樓門外,給那些日/嫖夜賭的士族高官們把風。

而這些事情,他都沒敢給顧崢說——這是他的恥辱、難以出口的憋屈。

故而,每每女人問起他所成天忙碌的事務,他總含糊其辭,能避就避過。

實在避不過了,就很不耐煩地打斷對方說——

“你彆問了!你一個婦道人家,我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女人的眼淚,大概就是從那時悄悄從臉上蔓延流到心裡。

他害怕去看那雙女人的眼睛,那雙從明媚陽光、卻變得逐漸消沉萎靡、變得暗淡失望的眸子。

他隻是一個勁想:再給他點時間吧,等以後,來日方長,以後若是他混得好,有出息了,再好好跟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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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牧禹潛意識裡、何嘗到現在不是也有這念頭。

這就是為何這四五年裡,他給女人的感覺照樣是遙遠的,陌生的、淡漠的……那是因為,他覺得時機不成熟。他渴望權利,對帝王之夢的野心和迷戀,覆蓋了一切。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有耐心去等,皇家不會容許讓一個民間女子做兒媳,除非是……

九重宮闕,周牧禹已摘掉了他頭頂的那墨玉王冠,也脫下王服,他頭發披散著,騎在一匹高大的馬上。

宮牆深深,夾道悠長。“晉王殿下,晉王殿下——”

一名老太監,手執拂塵,跌跌撞撞,跟在他馬匹後不停跑著、追著,追跑得氣喘籲籲,那是皇帝的貼身宦臣,大太監馮玉書。

“您去服個軟!奴才求求您了!”

馮玉書苦勸著:“您去向皇帝陛下認個錯,何苦這麼小孩子氣呢?萬一,陛下當了真,要是真把您貶為庶民,那可怎麼辦,多劃不來呀!”

周牧禹郎心如鐵,頭也不回,將手中的馬鞭越發狠力一抽,駕地一聲,漠然而去。“隨便!我無所謂了!”

僅僅拋下這麼一句。馮玉書一張白而圓胖的臉無奈苦笑著,隻得回欽安殿複明。

“皇上,晉王殿下真的不回頭了!真的一犟到底了!”

皇帝越發一口老血沒氣噴出來。

周牧禹冷著眉眼,他知道,不出三日,這皇帝,準來求他……

周牧禹是一個在民間生活長大的皇子,他知民間,深諳民間疾苦,懂百姓,故而相較於在宮廷中長大、不如食肉糜的劉王和太子,他有比他們太多的優勢。

所謂“視民如傷”、尤其在這群匪四起、戰亂連年的不安亂世,他短短四五年,治理黃淮兩河工程,成立會考府,種種輔政功績……

皇帝幾乎已經離不開他了。

※※※

這日天氣暢和,小院上空,有溶溶流雲,有暢暢惠風。碧色晴空,如同水洗,交織紛飛的柳絮和落櫻,於金色的陽光下泛起瑩瑩的光彩。顧崢和周氏兩婆媳無事可做,便興致上來一起做起了定勝糕。那是一種來自家鄉的傳統糕點,用粳米粉、再加紅曲粉以及白糖清水發漲,最後,待差不多時就倒進定勝糕的模型裡,再用小刀把上麵刮平,接著上籠子用大火蒸半個多時辰。顧老爺子去外麵散步了,他的身體終於漸漸硬朗好轉起來。萱草在屋帶著苗苗,教她學習針線刺繡。

婆媳兩見糕蒸得差不多了,連忙解開籠蓋,取出糕模將糕坯倒出。嫋嫋的熱煙,熏紅了兩人的臉。

顧崢用筷忙夾了一塊糕,嘗嘗,“呀!真香!伯母的手藝就是比我好!”

周氏忙用手去打她胳膊,“都不怕燙?”又道:“你倆既然複婚了,那麼,是不是應該改口叫我一聲母親?”

顧崢不好意思低頭笑笑,她聲音很輕很柔叫了一聲娘,周氏喜得,忙不停應著,甚至撩起圍裙擦起眼角。

顧崢這時忽然想起一事,她問:“娘,我那表妹徐茜梅,你是不是……對她很有成見?”

周氏冷道:“不止是成見!我一見了她就心忒煩!我再提醒你一聲啊,她可不是什麼好貨色!你少讓她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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