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禹有天居然學會了噓寒問暖,一個在過去從不會做如此雞婆狀、冷傲淡漠的男人,他竟會囑咐宮女給顧崢添衣,甚至不僅如此,自從知道顧崢胃不好,每日都要派兩三個宮女監視著、有無好生喝藥,有沒亂吃東西?……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顧崢記得,他以前不僅大男子氣重,窮清高自尊,甚至,都不屑於去做某些事的——比如大庭廣眾之下和她親親熱熱,摟摟抱抱,現在,他竟什麼也都不避嫌了?他甚至幫她沐浴洗澡搓背,每次洗完澡又為她擦乾頭發,有次走葵水,他竟然還給她搓起了染血的褻褲——那是個深秋的晚上,銀杏樹的葉子像蝴蝶似地在夜風中翩翩飛舞著。
顧崢不習慣自己貼身**的東西拿給旁人搓洗,即使養尊處優,現如今是皇子妃的身份。
她在淨室水池邊,正洗得手疼腰酸,宮女們一個個戰戰兢兢地跪下地求她:“王妃,好主子,還是奴婢們來吧,求求您了……”
顧崢淡淡一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有手……”
周牧禹這時正好走進來,二話不說,蹲下腰杆子便一把搶過她手頭的東西,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就給搓起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顧崢目瞪口呆半天更是說不出一句,宮女們全都傻了眼,仿佛看見這世間上最最奇特怪異的事——當然,自從那以後,堂堂王爺,給王妃搓起了褻衣褻褲,自然在整個晉王府傳開,甚至,傳到了劉王府徐萬琴的耳朵裡——當時的徐萬琴,又偏偏不巧正忍受著各種糟心難受的折磨,有人給劉王趙懷謖新送了一個舞娘入府,徐萬琴看著劉王府的偏殿夜夜笙歌,心裡的恨,如同深秋的夜,黑暗,而不見一絲太陽。
他給她送首飾,送珠寶,隻要是顧崢有意無意在汴京城某齋寶鋪逛時,隨隨便便相中一眼的,第二天,她的妝台櫃子上,便有精美無比的各式匣子,要麼裡麵裝著發釵,要麼耳環手鐲金步搖……亮閃閃擱那裡。
萱草高興又激動,一樣一樣撿著挑著選著地讓顧崢對著鏡子試戴,顧崢銅鏡中清韻小臉美豔無匹,有時看著看著銅鏡中自己,腦子就不免回憶起周牧禹在四合院給她說的那句話——
“我會改,隻要你喜歡什麼樣的夫婿……”
顧崢又是心尖兒一陣瑟縮顫栗,趕緊卸下頭上那些首飾發釵,仿佛會把她收買了一樣。
萱草道:“小姐,您怎麼了?你怎麼不戴了?這戴在你頭上,多好看!你瞧,還有這對珍珠瑪瑙耳墜子,除了你,彆的女人是戴不出這樣效果的……”
顧崢有些喪氣頹然地坐在床沿邊,“萱草,我不想戴了,你喜歡這些東西,看著好的就撿了去吧……”
萱草:“小姐,我是個什麼人呐!也配戴這些首飾物件兒?再說,這是王爺專門巴巴送來討你喜歡的,我有什麼臉麵受用啊!”
她是一個拎得清的丫頭,萱草自知,雖有時候反應慢,笨了些,但某些事,她還是有自知之明。
主子就是主子,再好的關係,哪怕一起同甘共苦,受過難,可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能忘了初心。
※※※
入冬了,顧崢依舊時不時去四合小院看望自己的父親,一回到王府,她就心有不忍、又很埋怨地說:“我爹到底怎麼一回事嘛,千求萬請讓他搬過來一起住,可他那犟脾氣,就是死活不肯,真是氣死個人了!……”
萱草道:“我想,老爺的脾氣性子,是對王爺還有不放心或者成見吧?人越老,越好麵子,以前,本來他和姑爺就有過節……”
顧崢道:“他要麵子?可也不想想,當初拿著鞭子抽人家,強逼著人家做上麵婿的時候,為什麼就不考慮,人家也是要尊嚴臉麵的?”
不知不覺中,顧崢也沒發現她已經在更多的事情上、最終站在了周牧禹身邊。
這是一種經歲月沉澱積攢而來的寬容與理解。
萱草想了想,笑:“或許,隻有王爺才請得動他了?”
萱草果真說得沒錯,又是一個冬陽煦暖的下午,周牧禹果真三顧茅廬,再次登門,就是捆,也要把丈人捆到女兒的身邊。
四合院的大門停了好幾輛馬車轎子,周牧禹在裡麵很是鄭重地嶽父顧劍舟拱手說:“嶽父大人,您今兒非跟小婿走不可,這四合院,你不能再住下去了!”
老泰山還真是老泰山,坐在床沿邊紋絲不動。
“——那好!”周牧禹非常耐心,把手一招,頓時,幾個身形高大壯實的太監進來。
周牧禹吩咐那幾個太監道:“你們把我嶽父好生背回王府去!不得傷他!”
顧劍舟氣得鼻子冒煙。他哪裡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好啊,臭小子!你現在了不起啊!你是個皇子殿下了!你仗勢欺民,是不是?”
那場景畫麵,就像當初他威脅周牧禹做贅婿時的一模一樣,隻不過是顛倒過來……
顧崢最後見著了他父親顧劍舟,居然是被好幾個太監、用人肉作轎抬著入的王府,先是驚訝,然後不可置信,問清了緣由,立即轉身看向周牧禹怒聲責怪道:“你怎麼能這樣?我爹他氣不得的!他年紀那麼大,你這樣子逼他,他那張老臉你讓他哪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