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禹希望在臨行分彆前,他妻子顧崢還能給他說出那一個字,然而,顧崢到底什麼沒說。
如今,河北那一邊,到底什麼境況誰也不得而知,沒有任何消息,也沒有書信抵達帝京,朝廷無戰報可收,畢竟,時間剛剛才過月餘。周牧禹那支朝廷軍隊估計連安營紮寨都還沒呢。顧崢成夜噩夢,白日便恍恍惚惚。現在,她和婆婆周氏住一個地方,父親走了,如今,自己的丈夫也去了戰場,偌大的一個王府,縱有諸多婆子丫鬟伺候陪伴、鬨磕解悶,到底感覺一種從未有過的空曠和寂寥。
這讓顧崢反而日日回想起曾經在那小小的四合院,人聲笑語,熱熱鬨鬨,那時,周牧禹搬過來了,父親也還健在。
顧崢想著想著,就開始伸手揩眼角的濕潤。
那個字,也就是周牧禹所希望她說的那個字,到底是什麼,她何嘗不情願說,隻是,就是說不出口。
“娘!娘!”
有時候夜裡,常常被噩夢嚇得驚醒。不是周牧禹渾身血汙地站在她床邊來與她道彆托夢,就是人已經死在炮火戰亂、刀光劍影中。周氏和婆婆既一起住了,婆媳也同睡一張大床,相互陪伴,相互祈禱。
周氏道:“夢都是假的!彆害怕!我兒子他不會有事的!他定不會舍得丟下你們母女,若真那樣,我死都會到底下去找他算賬!”
顧崢抱著婆婆周氏,頓時嗚嗚咽咽啜泣起來。“我不想他死!我要他活著回來!”
周氏遂滿麵悲傷地歎著氣,又輕輕拍顧崢的肩。“若早知如此,我們就不該來這汴京城了!我也不要他去認什麼皇帝父親!”
“就那樣平平順順,呆在小地方好好生活多好!我依舊賣我的糕,而他呢,依舊去做他的小老百姓!”
“不,應該是,找個地方隱居藏起來,那個地方,有美麗的桃花源,有田地可以耕種,沒有戰爭,也沒有這帝京城裡的勾心鬥角,你和他男耕女織,我呢,就在家帶帶孫兒,不是也挺好的嗎?”
顧崢搖頭道:“可這樣的日子,他是不會心甘情願的!”
周氏歎:“是啊!他又怎麼會甘心呢!可是,現在這樣,丟下咱們娘兒三,他就喜歡了嗎?”說著說著,也哭了。
顧崢連忙也伸袖去擦她的眼淚。
男人走了,顧崢成日裡提心吊膽,噩夢不斷,可她又覺得不能老這樣下去,總要找點兒事打發日子,轉移什麼。她把琴拿出,教女兒苗苗彈琴。又或者,命人拿出宣紙排筆,教苗苗畫畫。抑或,又找找其他的事派遣。
※
表妹徐茜梅的夫婿程文斌已經早已離開王府,回去池州。
聽徐茜梅口頭陳述,以及,盯著她的幾個心腹小宮女來報,徐茜梅應該是和程文斌大晚上吵了一架。那是距離周牧禹離開京都的前幾日,那會子,沒有人顧得了她,所有的心緒都沉浸在一種離愁彆緒中——徐茜梅和程文斌半夜三更大吵一番後,第二日就離開王府,不見任何蹤影。宮女是這樣回說,應該是天不亮就走的,也不想和任何人道彆,是怕王府有人阻攔吧?顧崢點頭,倒也沒多在意,她想,這程文斌是個要骨氣尊嚴的,到底有些男子漢傲氣,不想寄人籬下,遂和妻子發生大爭執。
她也就沒再多過問。
宮女又稟報:不過,這程公子離開後,徐家表小姐成天就恍惚,神思不定,極易驚嚇,很是奇怪著呢……
當然,那時的顧崢同樣沒上心。
丈夫離開了京城,她去城樓上送他,兩人依依不舍,還有心思去想徐茜梅的事?
終於,直到這天,顧崢從一個很老舊的小木箱拿出一樣東西,那是一封信,紙張封皮泛黃,上麵淚痕斑斑,暈跡模糊,是她曾經所滴落流在上麵的眼淚——
“吾妻見字如唔:俗語說,糟糠之妻不可拋,時下為夫雖為皇帝指認為皇室子孫,然,遵道秉義之事不可忘,為夫會竭力準奏陛下,給糟糠妻一個名分,請千萬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