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郊野。
齊腰的雜草茂盛地生長,掩去了斑駁墓碑,烏鴉停留在碑頭,歪著腦袋梳理羽毛,嘶啞的呱啼。
猗窩座警惕地掃視四周,握緊雙拳,暗暗防備,滿麵狐疑。
他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強行轉移到了這裡,宛如全身被泥潭包裹,反抗隻會越陷越深。
是誰乾的?
是哪個鬼的血鬼術嗎?
他把自己轉移到這裡來的目的是什麼?
無數驚疑不定的想法爭先恐後地擠進腦袋裡,仿佛一窩蜜蜂般攪得腦海不得安寧。
但唯有一點可以肯定——暗中搞鬼的一定是個強者。
猗窩座擰起了眉毛,金色的瞳孔透著似於獸類的殘忍與凶性,好戰的光芒在不歇地閃爍。
他下意識地開始細細地捕捉空氣中的鬥氣,宛如一隻被挑釁的豹子仔細嗅起了敵人的氣味。
可是……沒有。
沒有一絲鬥氣。
隻有荒涼的野草在蔓延生長。
受驚的野鳥在撲扇翅膀飛向半空。
難道……那個人已經離開這裡了?
是害怕得躲起來了,還是根本不屑和他來一場正麵戰鬥,隻是故意開他的玩笑?
猗窩座握緊了拳,刻印著深藍色刺青的臉上依稀看出幾分不愉。
……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人無比惱火。
他起伏了一下胸膛,腳腕上的念珠順著他的大步走動而晃動,十二角的陣型在腳底浮現,術式悄然展開。
他來到了荒村中。
草屋破敗不堪,枯樹歪歪斜斜。
一切擺設都落滿了時間積攢的灰塵,看得出早已荒廢了有一些年頭。
猗窩座調動著渾身的肌肉,湧動的力量精純地灌注進每一寸身體,仿佛一壺滿溢的水,往外源源不斷擴散鬥氣。
直到一句話響起。
“這麼謹慎是好事。”
醇啞的聲音忽然隨著穿過院落的風落入了耳底,附著在耳畔,無故多了嘲弄,“但是在實力差距過大時……無畏的反抗隻會死得更快。”
有風起,風在輕輕劃過。
是誰?!
他居然沒有發現半點蹤跡!
猗窩座史無前例地集中所有的精力,深藍色的鞏膜延伸出黑色蜘蛛絲般的細紋,拳頭握緊,卻在下一秒——
黑影千
絲萬縷地勾連,短刃滑出腕部護甲的一聲清脆響聲。
在身後!!!
猗窩座猛然高高躍起,急速踏空遠離原地,果決地抬手攻擊——
破壞殺·空式!
拳頭向虛空中連擊六次,流暢而凝練的攻擊透著千錘百煉的嫻熟,速度快如閃電!
大地“隆隆”地震顫轟鳴,煙塵四起,遮蔽了所有探測的視線,可猗窩座卻心一沉,想都不想就要往更遠處躍離!
他的攻擊——儘數落空。
猗窩座並不想承認這件事,但他不得不承認——
這次的對手很棘手。
在哪裡?
現在敵人的方位在哪裡?
他的術式完全起不到作用,無從辨彆!
又是風起。
野鳥的啼叫越發懼怖。
猗窩座這才感覺到了那一絲絲的難以捉住的不對勁!
這個位置無從起風……這是哪來的風!!!
心口驟然一跳。
他的意識在腦內發出警報,如同一口重鐘用力敲響,震得腦海翻湧,可行動上卻因為慣性的遲鈍而被風緊密抓住——
淬著毒的短刃,刃尖出乎意料地一挑,快狠準地刺入他的後頸!
黑色的頭紗,霜白的發絲。
形成極致冷淡的對比。
暗幽幽的紫色瞳孔,明暗不定。
潛行偷襲的人,一隻手以巨大的力氣卡住他的肩膀,一隻握著鋒利的黑色短刃,慢條斯理地攪動著他的後頸,絲毫不抖。
肌肉,筋絡,血管在痛苦地鼓動。
它們亂七八糟地糾纏在一起,痛意通過脊髓一直貫過大腦。
“你不是鬼!?”猗窩座發力一拳向後搗去,借著身後人躲閃的空檔趁機退後,拉開距離。
以他的戰鬥眼光來分析,敵人擅長的是近戰和偷襲。
想要戰勝這樣的對手……猗窩座完全不敢掉以輕心,毫不避諱地觀察著對麵的暗精靈。
暗精靈在殺他未果後,便沒了攻擊的興趣。
她興致缺缺地收回了染滿鬼血的短刃,指尖翻轉,手指沾上血跡,黑色的指鏈搖動。
猗窩座忽而詫異地開口,“你是女人?”口氣裡是滿滿的不信。
暗精靈挑起了眼尾,雙瞳洇染著深色的光澤。
毒藥一般的迷人,蜜糖一般的甜蜜。
可其中細小如刀片的殺機,卻仿若
無孔不入,讓後背爬上一層雞皮疙瘩,直發冷意。
“你居然還認為我是人類嗎?可笑。”暗精靈冷嗤。
她對人類這個種族毫無好感。
明明自私,貪婪,弱小,卻總能吸引到無數同族前仆後繼。
“不是人類?那你是什麼?”猗窩座難得生出幾分對戰鬥之外的好奇心。
頸後的傷口已經在鬼快得驚人的再生能力下恢複如初,可被刃尖輕而易舉挑破皮肉的感覺,卻讓他難得地脊背生寒。
“……精靈。”
她毫不遲疑地給出了回答,又像是驚覺什麼,猶豫著輕輕加了個形容,輕得幾乎有幾分不願的錯覺,“墮化的精靈。”
猗窩座沒有在意她的停頓,感興趣地齜開尖銳的牙齒,“精靈?不是人類嗎……那就更加無所謂了。”
“你有這麼高絕的天賦和強大的力量,完全能夠擊敗我,天生就應該追求武道巔峰!”
猗窩座拋出了橄欖枝,生出一種棋逢對手的無比亢奮之情,“來吧!成為鬼吧!否則,你要是隨著年歲增長而衰弱,浪費力量變得無趣,那可真是最讓我憤怒的事情!”
“……鬼?”
暗精靈從喉嚨裡擠出了有些古怪的笑聲,像是看著被踩入泥土裡最讓人嫌惡的東西。
“低劣的黑暗物種,根本無法和精靈相提並論。”
猗窩座皺眉,“低劣?你在說些什麼?鬼可擁有著無比漫長的生命和無數人渴求的力量——這應是被人渴求的才對。”
暗精靈抖了下肩膀。
她像是聽到了極其好笑的事情,捂著臉低低笑了。
那雙透過指縫睜開的眼睛,折射著輕視的神情。
“就算我已變成這個樣子……精靈終究還是精靈。”
她的眸子是一種虛幻的顏色。
因為回憶而有些朦朧。
“哪怕是黑暗生物,我也隻會是最高貴的黑暗生物。”她說,“鬼這種生物,真是讓人輕看。”
“害怕陽光,害怕日輪刀。”
“如同未開化的野獸般啃食血肉,長相變得非人般醜陋奇異,可悲而可憎。”暗精靈翹起來唇角,在猗窩座不可思議的視線裡說出了那個名字,“你說對嗎?鬼舞辻無慘。”
猗窩座倒抽了口涼氣。
腦海的另一端,他隱約感
覺到了一直在密切觀測戰局的那位大人氣到發抖的心情。
“很生氣嗎?”暗精靈平淡詢問,黑色的頭紗下豔紅的唇角卻勾起來,“憤怒卻拿我沒有辦法……太可笑了啊。”
猗窩座沉聲警告,“儘管你很強,但不要——”
“我隻是想搶先一步結盟而已。請稍微耐心一點,後來的那些家夥可不一定有我的好脾氣。”
暗精靈理所當然地說著,話裡透露出來了的巨大信息量,卻險些讓無慘窒息。
後來的那些家夥?
不管她說的是什麼,光是她如今的態度,還敢說自己好脾氣?
被瘋狂diss低劣生物的無慘幾乎有些怒極反笑,鳴女越發靜若寒蟬。
暗精靈卻不知道這些,就算知道了,她也依舊會我行我素。
除了姐姐,她眼裡容不下任何其他。
她輕輕舔舐了一下指尖殘留的血,歪了下頭,“要考慮一下嗎?我們各有所求。”
“關於你想要的那個人。”
僅僅點到為止。
很久的沉默。
就在猗窩座認定那位大人不會同意時,鬼舞辻無慘的聲音在猗窩座腦中陰惻惻響起,“猗窩座,問她。問她想要什麼。”
無限城中。
昏黃的燈籠,倒錯的樓閣,彎彎曲曲的長廊,扭曲而怪異的空間結構像是完全打亂了順序,組成不合常理。
是你嗎?阿綺。
無慘冷冰冰地通過猗窩座的視角注視著對麵的暗精靈,嘴角的弧度繃緊,指甲因過於用力而陷入肉裡。
“我的條件?”暗精靈說,“我隻要我的姐姐。她依靠那個女孩才得以降臨,如果分離開他們……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愉快地笑了。
“畢竟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沒有姐姐,隨隨便便就能殺死呢。”
無慘聽著這番似模似樣的話,沒有放心,反而被更深的懷疑淹沒。
他在懷疑暗精靈的身份。
無慘細長的瞳孔一眨不眨,透露出蛇般的涼薄。
之前他親眼看見了俞綺與矮人梅克裡斯共生的樣子,又聽聞了她跟精靈的關係類似於此。
誰能保證,這個口口聲聲說要結盟的暗精靈……不會也是她。
「請宿主再次確認,是否對鬼舞辻無慘使用高階物品【疑心病】?」
“確認
。”俞綺在心底給予肯定答案。
再不用高階物品輔助,那她的戲台算是白搭了!
必須要把這一出戲,完完整整演給鬼舞辻無慘看!
否則她所做的,毫無意義!
【疑心病:任何人都會對你的話信賴程度增加30%,當你說謊時,被戳穿的可能性大大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