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都過去了。
顧楊緩緩回過神來,深吸口氣,伸手摸了摸褲兜處鼓起來的煙盒,剛準備伸進去拿煙,就被機甲ai“嗚啦啦”響起來的警報給打斷了。
“本機甲是禁煙機甲,顧楊中將。”
“……”
顧楊訕訕的收回了手。
“我沒想抽煙,八號。”
人工智能溫柔地反駁:“不,您想。”
“……”顧楊歎了口氣,起身按下了艙門開關,“我走了。”
“好的,顧楊中將,下次駕駛我請至少穿上作戰服以保證安全,另外,少抽煙,注意身體健康,祝您生活愉快。”
顧楊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不倫不類的衣服和腳上趿拉著的涼拖,含混著應了一聲,把他的八號收起來,重新拿出了聯機,慢騰騰的往自己恩師的休養小院裡走。
這個時間點,老夫人就算要毆打元帥應該也毆打得差不多了。
顧楊這樣想著,隨手接下了一個對戰申請。
顧楊在這個聯機平台是相當搶手的對手,偶爾前往軍部的時候,也總有同僚湊上來說他寶刀未老之類的話。
顧楊覺得自己可一點都稱不上老,但他已經在後方呆了十八年這件事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他專注的打著對戰,眼看著戰局逐漸明朗,自己的突擊隊伍如同狩獵的獅群一般撲出去,撕裂了對方的側翼,主力部隊緊隨衝上,一通肆虐之後揚長而去。
贏了。
顧楊的嘴角微微翹了翹。
他按下返回鍵,看著這個飽經風霜的聯機,決定今天回去就找勤務兵給他換一台新的。
顧楊低頭收好聯機,剛一邁開繼續前進的步子,就察覺到一股毫無遮掩的灼熱視線落在了他身上。
仿佛有什麼東西將他悄然籠罩,透著一股黏膩的蜜糖香氣,卻又帶著與這甜蜜溫柔的氣味截然不同的滾燙。
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難以遺忘的夢境。
顧楊抬頭環視一圈周圍,最終目光落在三樓一張敞開的窗戶上。
沒有人,但白色的窗簾被風輕輕撩起來,悄悄探出一絲白紗留在了窗台上。
顧楊拿起終端,打開攝像頭對準了那個窗口,放大,看到飄出窗戶的窗紗上有非常明顯的壓痕。
三樓,從左邊數起第四間病房。
304。
顧楊想了想,發現正是他前兩天撈回來的那小鬼住的病房。
“……”
哎,造孽哦。
顧楊緩緩地放下終端,仿佛無事發生一般,垂著眼轉過身,沒精打采的趿拉著涼拖,噠啦噠啦的走了。
顧楊到達老元帥修養的小院時,發現兩位老人正在商量關於如何安置那位淩秋的事。
——哦,準確來講,是謝淩秋了。
這話題並不適合他旁聽。
於是顧楊走進小院,看了一眼坐在院落石桌邊上相對下棋的老夫妻兩個,懶洋洋的打了聲招呼之後,就乾脆的抬腳進了屋。
他直奔放置飲品原料的地方,打開了櫃子,白皙卻並不顯單薄的指尖在一排放得整整齊齊的盒裝原料上掃過,動作熟稔,有條不紊的按照元帥夫婦主治醫生的醫囑,給兩位長輩配好了藥茶。
然後他偏過頭,透過窗戶看了一眼正小聲交談的二老,隨手摸出了褲兜裡的煙,一不小心帶出了之前那顆老夫人塞給他的薄荷糖。
顧楊看了掉到地上的薄荷糖一會兒,慢吞吞地把煙盒放了回去,彎下腰,撿起滾了老遠的薄荷糖,拆開包裝塞進了嘴裡。
桌上兩個泡好了的飲品的杯子鬨著嫋嫋的熱氣,顧楊並沒有馬上把它們端出去。
他安靜地待在飲水機邊上,靠著牆,盯著天花板發呆。
對於謝淩秋沒有拒絕老元帥伸出的橄欖枝這件事,顧楊並不意外。
事實上,有腦子的都不會拒絕老元帥的邀請。
能夠貫上一個“謝”的姓氏,或者跟老元帥扯上那麼一點兩點親近的關係,對於這個年輕人往後在軍部的前途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天賦與才華,勤奮與努力。
若這四者皆備,再加上一分背景,隻要軍功足夠,前路幾乎就是肉眼可見的坦途。
跟曾經的他一模一樣。
“嘖。”
顧楊舌尖輕觸著嘴裡沁涼的薄荷糖,圓形的糖果在口腔中滾動著,微癢,還帶著點不知從哪裡泛出來的酸苦味道。
顧楊等了好一會兒,直到茶水杯上飄著的霧氣變得細微而模糊,偏頭看了一眼外邊兩位長輩已經停止談話開始下棋了,才直起身來,端著茶水出去。
結果他剛一出門,就聽到他的老師說道:“那小子說想跟隨顧楊學習。”
顧楊腳步一滯,手裡端著兩杯茶為難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邁步往前走去。
“我不行的啊。”顧楊懶洋洋地將茶水遞出,坐在旁邊空閒的椅子上,“我都十八年沒去過前線了,哪有什麼能教給那小鬼的。”
“訓練場沒見你少去,軍部平台的勝率也沒見低多少。”老元帥沒好氣地反駁道。
作為顧楊的老師,謝與老元帥是相當關注自己這位半路折戟的學生的。
顧楊是他這一生最滿意最驕傲的學生,也是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星際社會實在算不上太平。
土地和資源的爭奪、星際盜匪的騷擾、外敵入侵、災禍防備、新宇宙的探索……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武裝力量去完成的。
各個國家的軍部的力量龐大無匹,但在分派出去之後,依舊顯得捉襟見肘。
眼看著顧楊這個天賦極佳、前途無量的不敗戰神在風頭正盛的時候退居了後方,對於蒙雷帝國的軍方而言,這是一個無可估量的損失。
顧楊本該在他所熱忱的疆場上肆意縱橫,成為帝國的守護神,為帝國子民獵取戰果與無上的榮耀。
但這一切都在顧楊覺醒了預知夢的天賦之後戛然而止。
遺憾、可惜、不甘。
這些情緒哪怕過了十八年也依舊令人如鯁在喉。
“你不是一直都維持著將級的訓練強度嗎?”謝與元帥說道,“對戰方麵,哪怕是你那個接任了第一元帥的師兄,在模擬平台裡跟你打也是十場九輸。”
“模擬作戰跟前線哪能一樣。”顧楊沒骨頭似的坐在凳子上,“我不會教人啊。”
“用不著會,我收你當學生的時候也不會教人。”謝與元帥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藥茶,“你想想我跟你師母當初怎麼教你的?”
怎麼教的?
顧楊回憶了一下,發現滿滿當當的全都是被暴打的記憶。
“……”
這……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