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瞬間被毀的爛柯寺,人們用了很長時間才從震驚中蘇醒過來,那些幸存的寺中僧人更是忍不住放聲痛哭,有僧人看著那頂在秋風秋雨裡依然筆直挺立的高冠,悲憤到了極點卻也驚恐到了極點。
“你這瘋子,你以為書院真的就天下無敵了嗎?”
君陌沒有轉身,他從袖中取出一張潔白無塵的手絹,緩慢認真地拭去唇角溢出的鮮血,目光看向僧人們,堅定的說道。
“我書院本就天下無敵。”
剛剛喝罵的僧人沒有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回答,怔了怔後,瘋狂地笑了起來,怨恨地詛咒道。
“就算你書院天下無敵,也隻能是現在天下無敵!總有一天,老天會睜眼收了你們!就像當年收了浩然然那個瘋子一樣!”
以君陌平時的性情,聽到有人稱小師叔為瘋子,那必然又是一場風雨,但此時他隻是靜靜地站在李慢慢身旁,不發一言。
七念看著已然變成巨石堆的爛柯古寺,想著先前那幕畫麵,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低頭望向自己胸前那兩道神符留下的血口,還是先前被鐵劍斬出的那些傷口,想著這些書院弟子的狠厲霸道,聲音微澀說道。
“書院果然都是一群瘋子,全無敬畏的你們,難道可以尋覓到真正的平靜嗎?”
君陌沒有理會七念和爛柯寺的僧人,而是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唐,微微側頭,開口問道。
“你不在荒原待著,來此地做什麼?”
唐依舊魁梧粗獷,透著極北荒原的嚴寒磨礪後的堅韌,赤裸著上身,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繡著符文,眼花繚亂的,看上去猙獰凶蠻,如野獸一般的眼睛緊緊盯著君陌。
“我來看看!”
“你來看什麼?”
“看你殺人!”
唐此次從頭到尾都沒有動手,原因很簡單,這是中原的事情,是中原人在互相廝殺,和已經遁入荒原的魔宗沒有任何的關係,而且還有一點,讓唐不曾出手。
唐的妹妹唐小棠,這個少女前往了長安城,拜在了書院之中,成為了書院三先生餘簾的弟子,所以說起來寧缺還是唐小棠的小師叔,不看僧麵看佛麵,唐為了妹妹的立場和處境,也不會動手,隻是袖手旁觀而已。
“我書院不喜殺人,若可殺人時很會殺,所以你不用擔心。”
唐知道君陌說的不用擔心,是指自己不用擔心書院對妹妹的教育,點頭致謝。
“若小師弟出現在荒原,麻煩你把他送回長安。”
“若冥王之女同行,我不能保證我不出手。”
君陌眉頭微挑,不再多言,唐雖然不曾出手,但是對冥王之女的桑桑依然有著濃鬱的殺意,他對冥王傳說深信不疑,或者說世人都對冥王傳說深信不疑,所以才會發生今日的事情。
“走吧。”
李慢慢對君陌說道,然向山下小鎮方向走去,君陌緊隨其後。
看著漸漸消失在秋雨裡的兩人背影,葉蘇忽然開口,向唐問道。
“折損五年修為,隻為了把佛祖石像毀掉渲泄立威,這種事情你做還是不做?”
唐想著先前君陌拭去唇角鮮血的畫麵,搖頭說道。
“這種事情隻有瘋子才會做。”
葉蘇也是這樣認為的,十分感慨的說道。
“自軻先生隕落之後,書院二層樓極少踏足世間,有很多愚癡之輩,都已經忘了書院的故事,今日之後想必沒有人再敢忘記。”
唐說聞言若有所思,想起自己妹妹拜入了書院後山,成為三先生的弟子,歎道。
“我明宗被你們道佛兩宗視為妖魔,如今看來,書院行事竟是比我們還要瘋狂,難怪書院對我明宗,不像你們那般視為異類。”
葉蘇眼眸微微閃動,目光看向了綿綿秋雨,心中似乎有著無限愁緒,一針見血的評價道。
“佛宗一直在做他們認為應該做的事,我道門是在做正確的事,你們魔宗則是為了反對而反對,隻要道佛兩宗想做什麼,你們便反其道而行之,唯有書院,他們隻做讓自己高興的事,這就是區彆。”
天啟十六年深秋,瓦山落下一場秋雨,引發泥石流,繼而山崩,世間最大的佛祖石像垮塌,爛柯寺被埋大半,千年古刹就此化作廢墟,寺中僧人死傷慘重,參加盂蘭節的民眾和遊客則因為沒有入寺而逃過一劫。
當然這些都是官方說法,如果人間能夠繼續存在下去,想必史書上也會這樣描寫,大概隻有在西陵教典和佛宗秘傳經文裡才會有事情的真相。
現在隻有極少數人才知道,這場幾乎讓爛柯寺覆滅的災害與自然無關,而是佛宗試圖鎮壓冥王之女,隻不過遺憾的是書院站在了佛宗的對立麵。
在這一役裡,懸空寺戒律院首座死亡,佛宗行走七念重傷,爛柯寺僧人與各修行宗派代表死傷慘重,僥幸活下來的人,也受到了最嚴厲的警告,不準再次提起此事。
或許是擔心引起人間的恐慌,道門和佛宗嚴密地封鎖了冥王之女降世的消息,甚至就連西陵神殿裡很多人,都不知道光明神座的弟子,光明之女,已經變成了神殿最大的敵人。
自軻浩然後,多年沒有在修行界露麵的書院後山,在這場戰役裡終於出手,書院大先生和二先生在這一役裡所展露出來的強大實力和不可思議的境界,震驚了整個修行界,讓很多人回憶起了當年的某些事,再次確認書院果然天下無敵。
書院在這場戰役中,也承受了極嚴重的損失。境界提升速度奇快,已經漸漸被視作書院將來的當代行走寧缺,隨著冥王之女還有那輛黑色馬車消失無蹤。
而且經過此次事件後,大唐皇帝陛下李仲易雖然沒有頒下滅佛的旨意,但是也頒下了禁令,傳遍了整個天下,所有的佛宗僧人都嚴禁踏入唐境一步。
寧缺和桑桑已經失蹤了整整一年,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仿佛就這樣平空消失了,按道理來說,他們兩個人肯定已經死亡,而長安府尹早就已經核發死亡文書,然而事實上有很多人都相信他們沒有死。
有些人不相信寧缺和桑桑會死,是因為爛柯寺裡沒有找到他們的屍首,有些人不相信,則是因為他們不想寧缺和桑桑死,隻不過無論是哪種,人們都無法找到,甚至猜測不到他們若是沒死,現在身在何處?
藏身在地底的巨大天坑中,依然雲霧繚繞,巨峰間的黃色寺廟若隱若現,好一片清靜安寧,忽然其中一座廟裡響起一聲極淡然悠遠的佛號。
過了一段時間,數十名穿著深紅色僧侶服的苦修僧人,順著懸崖間的陡峭石徑,攀到了地麵之上,這些僧人的麵容上沒有什麼神情,看上去就像是石頭。
為首的那名僧人,身上的僧侶服明顯與眾不同,正是懸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他微微眯眼,看著眼前荒涼一片的原野,微微皺眉。
懸空寺講經大士,因為觸犯佛門戒律,於三年前被戒律堂判入荒原苦修,算時間已經到了苦修期滿的日子,今天講經大士便應該回到懸空寺,然而卻始終沒有人看到講經大士的身影。
七枚首座帶領著苦行僧兵,依循著感應,向著荒原深處行去,一直行到傍晚時分,暮色如血之時,他們終於看到了一團灰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