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便是為了分離,師兄大恩,師弟我牢記在心!”
寧缺一直不曾彎曲的腰背彎了,堅硬無比的膝蓋此時也軟了,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向李慢慢行了一個大禮。
李慢慢眼中滿是欣慰,他知道寧缺此刻終於將他當做了大師兄,俯視著真情外露的小師弟,有些羞愧的說道。
“師兄無能,不過哪怕是分道而行,師兄總要送你到大道之上”
李慢慢一年來不停的尋找寧缺的下落,心境不穩,修為倒退,身體還有著傷勢未愈,麵對這講經首座,他有著自知之明,無力將寧缺和桑桑帶走。
“世上沒有幾個人可以勝過首座大師,但我至少可以攔住他!”
李慢慢目光湛湛,看向了講經首座,帶著幾分堅定和自信,說道。
“大師腳踩後土,金剛不壞,法門裡唯一的弱點,便是行動過於緩慢,攔住大師,我還是可以辦到的。”
講經首座盤膝坐在地麵上,右手握著錫杖的中段,神情恬靜自然,似乎不在意李慢慢和寧缺在說些什麼,這等自信和從容讓人感到無比的沉重。
李慢慢驟然消失,進入無距,目標自然便是講經首座。無距是世間修行法門裡最神奇的一種,是五境之上的驚世神通,如同禦風,又如乘雲,須臾便能翻山越嶺,橫穿諸國。
世間再沒有任何身法,能夠比無距更快,哪怕是劍聖柳白的萬裡縱劍。
按照常理來,當李慢慢消失之後,再次出現在眾生眼前時,必然已經到了講經首座身前,甚至有可能已經去千裡之外取了某樣強大的武器,然後再越千裡回到白塔寺,對著講經首座重重擊落。
但是李慢慢再次出現在眾生眼前時,他卻不在講經首座身前。他距離講經首座還很遠,甚至仿佛隻是剛剛踏出一步,便被迫現出了身形!
看著十餘丈外盤膝而坐的講經首座,李慢慢身上棉襖微顫,灰塵緩緩飄起,神情顯得得異常凝重,身體顯得異常沉重,似不能再踏出一步。
如果仔細望去,甚至能夠看到李慢慢腳上的草鞋,並沒有踩實地麵,與泥土還有半寸左右的距離,然而他卻無法再移動分毫!
便在此時,一道頌經之聲才緩緩響起,講經首座盤膝而坐,手扶錫杖,莊容肅色,聲若佛音。
“如是我聞:三界皆無常,諸有無有樂,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無,無風亦無露,無霧亦無電,以此清靜觀,自彼身而起。”
這段佛經,出自大慈虛卷。隨著佛音響起,四周的環境驟然間發生了奇異的變化,湖水不再波動,岸上的寒柳無力垂下,便是白塔上變幻不停的清光都仿佛凝結,哪裡還有風?
白塔寺裡一片寂靜,湖塔寺人儘皆安寧,天地萬物隨著佛音,回到無數萬年之前的原始狀態,平靜的令人感到心悸。
在絕對清靜的世界裡,沒有風如何能禦風而行?沒有露如何能踩露而飛?沒有霧如何能穿霧而過?沒有電如何能身法如電?
李慢慢的身形便被迫懸停在這個清淨的世界裡,腳未沾地,然後緩緩落下,棉衣漸靜,不再輕顫,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都說世間萬法,唯快不破,而最快的無距境,今天居然被人破了!
寧缺隻來得及轉身向後踏出一步,便察覺到了異樣,於是他停下腳步,霍然回首,便聽到那段頌經聲,看到李慢慢陷入危局之中。他無比震驚,根本來不及時間思考,閃電般拉開鐵弓,一箭射向講經首座的麵門!
鐵箭離開弓弦,箭尾綻起的白色氣浪,本應無視空間距離,悄然而去的鐵箭,離開弓弦之後,竟沒有消失,而是緩慢飛了數丈,便從空中跌落到地麵!
寧缺見此,臉色驟然蒼白,兩頰瞬間消瘦了下來,身體劇烈地顫抖,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對準遠處的講經首座橫直一劃,勁如鐵鉤,這正是他領悟的本命神符二字符!
詭異的事情再次發生了,無論寧缺的念力怎樣噴湧而出,指尖劃動如何穩定有力,都無法畫出的任何符文,也沒有辦法調動天地氣息!
隨著講經首座的經文緩緩道出,白塔寺裡的天地元氣,竟就像湖塔寺人風雨雪等諸自然之物一般,沉寂清靜到無法調動的程度!
聲聲經文入耳,寧缺的識海都開始漸漸變得寂靜起來,完全不想調動任何念力,身體逐漸放鬆,隻想坐下聽經,甚至就連體內的浩然氣都變得平伏很多,那顆在腹內不停旋轉的晶瑩液體,都開始變得緩慢!
言出法隨,講經首座再一次施展出來言出法隨的境界,當年他在長安城外就曾經施展過這一無上手段神通,可惜他遇到了趙無昊,被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所敗,黯然敗退。
“如是我聞:三界皆無常,諸有無有樂,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無,無風亦無露,無霧亦無電,以此清靜觀,自彼身而起。”
講經首座的經文,在白塔寺裡不停回響,如鐘聲一般悠遠,如木魚聲一般清靜,如焚香聲一般細微,如佛音一般深入人心。
講經首座是懸空寺至高者,他的弟子都要比戒律堂首座地位還高,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懸空寺乃替佛講經之地。
講經首座修為在五境之上,他有自己的佛界,所以他是人間之佛,他在人間講的經文便是佛經,說的話的便是佛言,佛言,便是他這個世界的規則。
講經首座頌經數句,便能影響白塔寺周遭如此大範圍的天地氣息,以佛言在人間自行開辟一個世界,所展現出來的境界實在是太可怕了。
書院前院,趙無昊眉頭微皺,眸子裡充斥著寒光,透著幾分冷意,怒哼一聲,斥責道。
“好你個禿驢,居然敢違背我們之間的約定,破關而出,施展言出法隨,簡直不將我放在眼中!”
“冥王之女的事情我可以不管,寧缺我也可以不關心,但是你將我的話當放屁,這就讓我不能忍了!”
趙無昊這話看似是說給講經首座聽,不知為何卻麵向書院後山,似乎是向那道亮如萬古明燈的氣息說的。
後山山巔,一位魁梧的老者俯瞰世間芸芸眾生,耳朵微微顫動,似乎聽到趙無昊的這句話,臉上不由露出了錯愕之色,歎了一口氣,他身為書院院長,冥王之女的事情不好出麵,隻能看著自己的弟子被人欺負。
“趙先生,這是你和講經首座之間的矛盾,自然是你們自行解決,我相信其他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幫助冥王之女逃脫,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趙無昊不會去做!但他和講經首座之間的矛盾,卻隻是個人恩怨,和此事無關,誰來質問,都站得住腳。
“夫子,果然是明事理,懂變通!”
“不像李慢慢,死腦筋一個!”
趙無昊聽到這句話,朗聲大笑,順便還貶低了一下好友。
趙無昊如今在書院混飯吃,如果出手,會給書院帶來一些非議,需要先和夫子通通氣,統一口徑,日後不管誰來,都是他和講經首座的個人恩怨,和冥王之女的事情無關。
此時白塔寺恍如淨土勝境,莊嚴肅穆,聖潔祥和,空氣之中隱隱透著檀香之氣,禪音陣陣,讓人心安。
突然,一道身影撐著油紙傘,出現在了佛國淨土之中,傘上繪著一株嶙峋紅梅,獨自盛開,比那地上的血水還要紅豔,傲雪淩霜,I孤芳自賞。
“講經首座,你破關而出,施展佛言,可是違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也太不將我放在眼中了!”
趙無昊的身影清冷低沉,有著不可違背的威嚴,好像他的話就是天憲,如若違背,就要遭受天罰一般。
講經首座的誦經聲戛然而止,莊嚴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苦澀,該來的還是來了,隻是未免有些太快了,他還未將冥王之女打殺,這位書院的趙先生就找上門來了。
“先生,你已經攔過我一次了,難不成還要再次阻我除魔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