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紀長寧?”秦朗道。
他在去見秦北淵之前就從顧南衣口中知道了這人的名字與生平, 但一如既往,從顧南衣口中說出來的,總歸和現實有那麼點兒微妙的偏差。
紀長寧那真情實意的一跪可蘊藏了太多意味。
顧南衣翻閱著自己回憶中意氣風發的青年, 點頭道, “他在你這個年紀時便是汴京出名的才子了,生得清秀,許多大家閨秀中意他。”
“我看他心有所屬。”秦朗意有所指。
顧南衣想了想,給他解釋,“紀長寧跌落雲端時還年輕, 原本看好他的人家都紛紛遠離了他, 因此他一直沒成家。我原以為他離開汴京後日子會過得好些、成家立業, 不想今日一見……似乎也仍然是很坎坷。”
紀長寧即便在入京之前收拾乾淨了,也能看得出過去並非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 反倒跟個被迫害的佃農。
“秦北淵說他坑蒙拐騙江湖郎中。”
顧南衣蹙了眉,不解道,“那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不應當啊。”
秦朗不由得開始思考從前顧南衣那麼多的仰慕者究竟是怎麼活下去的。
儘管不是人人都有勇氣對顧南衣表明心意, 總也得有幾個勇士愣頭青吧?
還是說, 左右無論誰都沒個盼頭, 便也都無所謂了?
顧南衣想了一會兒便將這問題拋開了。
紀長寧同其他人一樣,於她而言是上輩子的人。
“你問我誰了解南疆,我告訴了你宣閣, 又告訴了你紀長寧。”顧南衣道, “現在秦北淵替你找到了紀長寧, 下一步你要做什麼?”
年輕人目光幽深地看著她,“這要看紀長寧能說出什麼來。”
光看紀長寧剛才見到顧南衣的反應,和那一句“罪臣”的自稱,秦朗便知道他肯定是能派上用場的。
秦北淵短時間不會同他翻臉,秦朗很快便會得知紀長寧所托出的一切。
秦朗想罷,又重新補充自己的想法。
——在秦北淵知道真相前,他不會翻臉。
最好秦北淵一直相信他夢裡的昭陽,而嚴格地將顧南衣拒之門外,秦朗就能鬆一大口氣了。
至於除了秦北淵之外的其他人,最麻煩的就是薛振。
薛振好歹是慶朝的皇帝,他真想去的地方少有人攔得住。
即便剛才薛振一陣嚴謹的天花亂墜證明了昭陽對“邵陽”有恩,他知道顧南衣的存在便情難自禁湊上門來,秦朗也隻冷著一張臉看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而顧南衣隻是禮貌又疏離地聽罷了薛振的解釋,並且又一次拒絕了他以後來作客的請求。
“你對薛振很冷淡。”秦朗道。
“冷淡?”
“從前你和他也這麼相處?”
“這倒不是。”顧南衣托腮懶洋洋地道,“但他從前隻是個還不懂事的孩子,看在先帝的份上我便稍稍慣著他些。可如今他都弱冠之年了,我還要怎麼慣他?”
薛振在決定除去眼前最後一塊絆腳石親政的時候,就已經決定靠自己的翅膀飛出懸崖。
顧南衣自持從前是他的護衛者,現下卻不能讓他有多餘的一絲一毫軟弱。
先帝囑托她好好幫助薛振成為一個好皇帝,顧南衣便是這麼做的。
要當好一個皇帝,自然就得犧牲掉很多東西。
這話在顧南衣看來是很尋常的道理,但秦朗聽罷卻沉默了許久,才道,“我騙秦北淵說昭陽長公主會回來。”
“但這世上隻有顧南衣。”顧南衣輕柔地說。
“……你現在是顧南衣,所以將從前昭陽的一切都摒棄了。”秦朗抬眼盯著顧南衣,“倘若一日你真的變回去了呢?”
顧南衣倒真沒做過這設想。
她總覺得自己重新活了一輩子,沒想過還能再回到上輩子的身份中去。
成為昭陽長公主、再輔政十幾年直到死,其實都並非出自顧南衣自身的意願。
能者居之,她便成了那個匡扶社稷、幫助薛振變得成熟的人。
相比之下,反倒作顧南衣的這三年裡,才是幾乎萬事都能隨著自己心意來過的。
因而紀長寧問她“過得可好”,顧南衣毫不猶豫便答了“好”字。
“你也會像現在一樣,把我和‘顧南衣’這個名字一起扔掉?”秦朗問。
“不會。”顧南衣歎息起來,她安撫秦朗,“我不是說了嗎?昭陽已經死了,我回不去。”
“若你能呢?”秦朗堅持地問。
他問得執拗,顧南衣便也不好敷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