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認識的所有人,大約都是身份自持、又自我束縛,從沒人這般從她口中想索取一個承諾般的回答。
秦朗從未在這個圈子中生活過,他的行為便顯得分外與眾不同。
顧南衣垂眸思索了半晌才在秦朗的凝視中道,“慶朝如今不需要昭陽,我也不必再做回昭陽。倘若一日你說的成真,我也不會扔下你。”
秦朗定定看了她半晌,像在衡量這句話是真還是假,“……無論如何?”
“無論如何。”顧南衣頷首,“不管是阿嫵在地上打滾耍賴,還是樓蒼抽刀相對,隻要你不願意,沒人能讓你走。”
他想要的不是這句話。秦朗想。
但他勉強能暫時用這承諾望梅止渴。
顧南衣在汴京留了那麼多年,他才認識她三年。
隻要顧南衣能平平安安活下去,時間總會慢慢走到他這一邊來。
*
當日下午,秦北淵的信便送到了秦朗手中。
秦朗看了一遍便交給了顧南衣。
見到秦北淵那手熟悉的瘦金,顧南衣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才看信上內容,“宣閣墓中能有什麼?他的遺體突然不見時,府中什麼東西也沒有少。”
“可能他也還活著。”秦朗道。
顧南衣詫異了一瞬,想到自己如今的詭異情形,倒也覺得不是不可能,“這得探了他的墓才能知道了。”
秦朗有心親自去宣閣墓中一探,又不放心顧南衣。
那日梁院判所說的南疆蠱蟲,秦朗先前也在書中讀到過,但他並未找到和顧南衣情況符合的描述怪聞,研究一陣子後便放下了。
等從梁院判口中再度聽說,秦朗才又有針對性地翻了能找到的書籍。
南疆確實是個封閉之地,有記載該地事跡的書非常少。雖說南疆屬於慶朝,但實質上更像是一個國中之國。
皇帝不去管他們,他們便過著自己的生活,不輕易離開,也不輕易接納外來者。
“蠱蟲並不一定都是害人之物。”秦朗道,“如果真有人對你下過蠱,你心中有人選嗎?”
顧南衣想了想,漫不經心道,“宮中人來人往,雖說我是長公主,能見我、接觸到我吃食的人也不少。若是當時立刻便發作還能迅速將人找出來,如今難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種的蠱,又換了身份,如何細細排查?
“但換過來想這個問題便簡單多了。”顧南衣又溫吞地道,“若我的異狀是蠱蟲導致,你身上顯然有同我成套的蠱,秦北淵亦然——那麼,什麼人有能力、有理由同時給我們三個人種蠱?”
要知道秦朗出生時,宣閣都死了好幾年了,紀長寧也老早就離開了汴京。
秦朗沉默片刻,想起了隻做過一次的夢。
“既然是你的解藥,那人大概是想救你。”他低聲道,“你死了三年又突然醒來,不可能真因為得了一口仙氣。”
顧南衣還真仔細回想了一會兒自己相熟又同陣營的人中有多少能和南疆扯上關係的,失笑道,“你知道我那些年認識過多少人嗎?”
朝堂上下,宮內宮外,昭陽見過能記得住姓名的便數不勝數,更不要提那些隻是偶爾打過照麵的了。
她曾有那麼長的輝煌過去,秦朗卻一點也沒有參與。
這過於漫長、無法追趕的時光差距,每每被提起時,總令秦朗感到一絲焦躁。
即便顧南衣就在他身旁,這焦躁也難以撫平。
“……蠱蟲和宣閣先放著,我想聽你從前的事,”他皺眉直白地問道,“秦北淵為什麼和你結惡?”
顧南衣垂眼想了會兒,自己也有點疑惑地抬起頭來,道,“我好似不太記得了。我記得他連中三元,又在那年殿試橫空出世,成了先帝欽點的狀元——險些成了探花——應當是很轟動的。”
秦朗麵無表情,“應當?”
“我自小便在宮中,”顧南衣托著下巴不解道,“殿試這等大事我當然會投以關注。奇怪的是,我記不起是怎麼認識秦北淵的了。”
秦朗盯著顧南衣的表情看了會兒,一時竟真的分不清顧南衣是真忘了還是在糊弄他。
“但我記得先帝走後他便和我一起接遺詔輔政,那時我們便已經涇渭分明、不怎麼說話了。”顧南衣道。
“你記得秦北淵,就從這裡開始?”秦朗早就知道這兩個人認識在十幾歲的年紀,輔政時都有二十出頭,怎麼看也缺了許多歲。
“……我也覺得前頭該有因果,不該回憶不起來。”顧南衣蹙眉道,“或許是如今換了個身份,從前的事情便都開始不怎麼在意了吧?”
秦朗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來。
彆的細枝末節忘了也就忘了,連和此生最大政敵的仇怨從何而起都能忘記?
“你能記得的呢?”秦朗追問,“往前追溯,你能記得最早的事情是哪一年?”
這本該不是個多麼難以為回答的問題,可顧南衣卻捧著杯子沉吟了很久。
在秦朗的注視中,她抬起眼來平靜地道,“你問對了。我忘記了很多事情,二十歲以前的大多都模糊不清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