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相比,容與幾乎是全麵的反義詞。
出身卑賤,天生遲感,性格孤僻,仿佛刺蝟般全身是刺。
可葉知瑜覺得她還是更喜歡容與一些。
畢竟無論如何,容與都實實在在地踐行著人人平等這一觀念。
小瘋子對所有人態度都一樣冷漠孤僻。
無論是平民還是修仙者,老人還是孩童,該動手時他絕不猶豫。
在他心裡,估計從未有過同情憐憫一類的詞彙。
放在正常環境,給予容與的必然是冷酷瘋魔一類的負麵詞彙,但現在與海濟帆等貴族相比,居然意外得顯得公平。
這想法有些驚悚,卻又頗為奇特,最終倒叫她懷念起少年那雙冷冽如霜雪的眼睛來。
沒辦法,儘管海城臨近大海,空氣濕潤,但或許是遇到的人,或許是這裡的建築風格,總之來到這裡後,她總無端地覺得壓抑拘謹,以至於時時想起容與。
在少年麵前,仿佛世間種種世故規則,都會為他劍鋒斬斷。
“說夠了麼?”見那兩人的商業互吹沒完沒了,江清月再度不耐道,“我累了,想休息。”
到了海濟帆麵前,她似乎再不願端著那副端莊高冷的模樣,說話比平時粗暴直白得多。
海濟帆看了她一眼,麵上笑容不變,溫柔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他對江清月總是如此有耐心,仿佛江清月再如何無理取鬨,也能笑容相對。
*
身為姻親宗門確實不一樣,他們住的是一處風景秀麗的精致園林,葉知瑜的屋子臨近池塘,晚上微風徐來,帶著清新的香氣。
而其他參與者,都是獨立院落,按照統一規格標準。
有些人對雙標自然頗有微詞,然而天玄宗身為天下第一宗門,江清月又是古劍門少主未婚妻,有些特殊待遇很正常。
休息時陳意鶴也向她科普了古劍門背景。
雖然它與天玄宗同為天下五大名門,但古劍門勢力最弱,地處大陸腹心,因此處事極為圓滑,江清月和海濟帆的婚事,多少帶點政治聯姻的色彩。
“不過你和海師兄的名字還挺般配的麼。”葉知瑜打趣道,“江清月,海濟帆……月下泛舟,確實意象極美。莫不是天作之合?”
聞得此言,江清月隻是瞥她一眼:“你與容與名字不也很是般配?【與】音通【瑜】,知瑜即知與。”
這句話說出來,葉知瑜還沒說什麼,陳意鶴第一個不樂意,沉著臉道:“此等玩笑豈能亂開?出門在外,江師妹謹言慎行!”
可這次江清月連陳意鶴的麵子也懶得給,見他斥責自己,頓時麵露不滿,哼了一聲便走出前堂,不知要做什麼去。
見葉知瑜注視著江清月離去的身影,陳意鶴不禁有些尷尬,解釋道:“江師妹見到海兄,脾氣會差點是自然的,之前珈藍師叔應當有私下告知你吧,平日儘量多擔待些她。”
葉知瑜追問,答案無非是政治婚姻,江清月反抗情緒強烈,最後卻還是為了家族宗門利益犧牲之類的老一套。
包括這次來海城參加群英會,也是在她師父再三強調要求下才來的。
如果是這樣的原因,那她之前猜測的,江清月因為暗戀師兄而想踹掉未婚夫的想法就沒多大可能了。
畢竟都能為家族宗門犧牲到這個地步,又怎麼可能說跑就跑。
“原來如此。”葉知瑜點頭,如此說道。
但不管江清月本人怎麼想的,海濟帆這個未婚夫倒是很重視她的模樣。
既然如此,那在她的這次計劃裡,江清月便還能發揮應有的作用。
“你收拾一下,晚上有個所有人都要參與的晚宴。”陳意鶴說道,“其餘宗門的人都會來,年輕一代最為優秀的弟子應當都在這裡,記得到時活躍一些,也好叫他們看看我們天玄宗下一代最為優秀的弟子。”
至於江清月,他待會兒派人去找若是找不到,也隻能讓她自由活動了。
好在她身為海濟帆未婚妻,算得上古劍門小半個主人,行事受到的約束不大,不用擔心會出什麼問題。
“嗯。”葉知瑜簡潔地應了一聲。
這段時日她對陳意鶴的態度一直如此冷淡不假辭色,可陳意鶴對此居然頗為買賬,愈發癡迷於她冷漠無情的態度。
葉知瑜覺得陳意鶴大概腦子真的壞掉了,被她那般折磨,卻居然還會迷戀上她。
另外,這次群英會主題號稱評論天下英雄。她倒是想看看,今晚她能見到幾個英雄人物。
*
說要好好打扮,葉知瑜便認真描眉上妝,換上嶄新衣裙,方才下樓前往宴客廳。
她生得美貌纖瘦,骨肉勻停,換上衣裙後,仿佛利刃般的尖銳挺拔感便被柔化許多。一雙翦水秋瞳更是清靈動人,稍稍點綴便為容貌增色不少。氣質仿佛秋日天空的雲,溫柔而清朗。
許多人見她如此美貌,均難以置信她是天玄宗近千年來天賦第一之人。
對此葉知瑜則覺得,無論她是否名副其實,可有這種以貌取人思想的人,實力再如何強,最終離英雄之標準都會差了不少。
她麵上卻談吐風趣俏皮,讓眾人對她印象頗好。
“此次談論天下英雄,必然有葉師姐一席之地。”有人恭維道,“且不說天玄大陣定下的天賦考評,單是這份為人氣度,我想在今晚所有人中都是坐二望一的。”
這種低級尬吹葉知瑜通常不過是一笑而過,順便謙虛表示不敢當。
這次她正要如常開口,卻忽然下意識蹙眉。
總覺得氣氛隱約有些不對勁。
其他人不知她的突然反應,仍然興致勃勃地討論道:“據說這次天下論武,與古劍門那件怪事脫不開乾係。”
“你是說有幽魂索命,詛咒纏繞海氏嫡係一族麼?”
討論的是兩個年紀不大的少年,沒資格與前輩們正麵交談,便自己聊些八卦,倒也興致勃勃。
“嗯?你們在說什麼?”卻不想一道清脆的女聲在此時響起。
兩個少年還沒意識到自己被點名了,仍然竊竊私語,直到感覺所有人仿佛都在看自己,又得了前輩眼神暗示,方才遲鈍抬眼,對上了葉知瑜好奇的眼神。
“請問二位在討論什麼詛咒?”葉知瑜友善微笑,主動解釋道,“我生性好奇,對未知詭秘之事最感興趣,不知二位可願分享一二趣聞?”
兩個小男孩激動的麵色通紅,與天玄宗相比,他們的宗門實在平平無奇,放在平常,他們連見到葉知瑜的機會都少,更何況是直麵交談?
因此有個男孩一時忘記了長輩提醒,將那個自己在師兄閒聊時偷聽來向夥伴炫耀的秘密脫口而出:“我們在說海氏一族的詛咒。”
似乎想起來堂中還有海家的族人,男孩說完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跟著補充道:“但隻是傳聞!傳聞!我們就隨口一說罷了。”
他後悔了,葉知瑜卻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這個話題。
“無妨,我也正好奇是什麼詛咒。”葉知瑜語氣自然道,促狹地眨眨眼道,“海兄性情大度,我們悄悄說,師兄不會怪我們的。”
她年歲不大,又容貌嬌美,此時大家都喝酒上了頭,氣氛正放鬆,因此沒人計較她的失禮之處,反倒被她帶起了好奇心。
兩個男孩無法,隻好說道。
“傳說因為某種原因,海氏家族的族地在五年前誕生了一個惡靈,會附身於人,獵殺有海氏一族血緣的人。”
“古劍門當代掌門人的次子,據說便死於惡靈之手。而掌門也……”小男孩不敢誹謗古劍門掌門生病原因,隻能含蓄地說到這裡。
但大家差不多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有人酒勁上了頭,跟著附和道:“是啊,我聽說我們這次試煉要鏟除的惡靈,便是纏繞古劍門嫡係許久的詛咒。”
“也不知那怨靈有多凶險,居然能叫古劍門也如此頭疼。”
“不厲害又怎會拿它來稱量天下英雄?”
葉知瑜原以為會聽到什麼恐怖故事,沒想到隻是這麼個傳聞,不禁有些失望。
要知道就在今天早上,海濟帆才說過他二弟現在活蹦亂跳,隻是在外麵浪蕩,經常不露麵罷了。
所以這兩個小男孩說得必然是謠言。
正如此想著,葉知瑜心中卻陡生異感!
隻見宴客廳光線驟然全滅,黑暗籠罩了宴客廳。
仿佛某種陰森冷風自外界吹來,令所有人瞬間進入戒備狀態。
周圍響起不少刀劍出鞘聲,乃是受驚客人紛紛拔出武器自衛,還有不少人大呼小叫“敵襲”之類的詞語。
要知道這可不是普通的黑暗,夜間視物對於修行者來說連基本功都算不上,然而現在眾人無論用出什麼法子,都無法在這片黑暗中取得光明,更遑論視物。
這種異常狀態無疑會引來大範圍的驚慌與躁動,乃至引發騷亂。
好在一片喧嚷聲裡,還是海濟帆的聲音壓製住了全部噪音,阻止古劍門的弟子人員進行排查安保工作,很快光線便恢複了。
然而……
全場一片嘩聲,如煮沸的開水般瞬間沸騰,再難以被壓製。
隻見海濟帆的堂叔,一名中年男人,方才還向所有人敬酒過,此時卻已然倒在血泊中,麵色驚懼到極點,死不瞑目!
兩個男孩戰戰兢兢,幾乎以為自己方才的胡言亂語應驗了,得虧有幾個穩重弟子仍保持鎮定,組織他們拿起武器,隨時準備進行劍陣攻擊。
從場上眾人的反應可以看出,固然不是每個派來的人均為精英,但頗具膽色見識的厲害人物,卻也不是沒有。
其中葉知瑜表現得尤為亮眼,鎮定安撫慌亂人員之餘,她還麵露思索,猜測來襲者的身份。
她知道的比其他人多一些。
所以她在想,莫非是容與趁著今晚宴會進行專人刺殺,特地對古劍門展開持續性恐嚇?
但在她沒注意到的角落裡,不知何時,江清月已經來到了宴客廳。
少女黑亮的眼睛裡,同樣閃著冰冷的光。:,,,,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