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事論事,薩普於格家族和隆夏於格家族並非嫡親,高爾文男爵和弗蘭德伯爵在此前也沒什麼密切的來往。
不過在這場五月中旬的隆夏伯爵府家宴上,於格家族的兩個分支卻異常歡恰融樂。
府邸家宴上,弗蘭德伯爵領著幾個麾下親信與來客一方的高爾文、亞特、菲利克斯三人頻頻交杯換盞,甚至連作為隨員的見習騎士羅恩和隨軍神甫羅伯特也得到了弗蘭德伯爵的親自舉杯相碰。
宴會的食物就像這座伯爵府邸一樣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奢華美味,但主人一家的熱情好客和放下勳貴架子後的推杯換盞讓這場宴會親切熱鬨又難忘。
就連平民出身的羅恩都覺得這場宴會沒有絲毫的壓力,他也將永遠記得弗蘭德伯爵一手握著木杯一手攀著他的肩膀,高呼為他們臉上那道共同的“榮耀戰痕”舉杯的情景,若不是已經追隨亞特,羅恩或許能夠當場拔劍跪地向弗蘭德伯爵宣誓效忠。
天生的領袖力,羨慕不來。亞特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就有這樣強大的氣場,讓你在初見之時就被對方的神奇魅力傾倒,甘於居於麾下死忠。
宴會從日頭西斜一直持續到夜色深沉方才結束。
亞特和羅恩、羅伯特三人被安排到了幾間相鄰的客房中。待侍奉的仆人退去後,亞特讓守在門外的侍衛召來了隨軍神甫羅伯特。
羅伯特是神職人員,他並沒有哈米什那樣嗜酒的惡習,宴會中他隻是禮貌性地與弗蘭德和隆夏的幾位貴族碰了碰杯,所以和伶仃大醉的羅恩不同羅伯特現在很清醒。
“羅伯特,你怎麼看待我的這位背後宗主(效忠對象)?”待羅伯特坐定亞特便開門見山。
羅伯特似乎早就料到亞特叫他來的目的,他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答道:“這是一位不錯的君主,但也是一位有野心的狂徒。不過這個人太過隱藏自己,躲在暗影中的人時刻都在注視著一切,而能夠放下所有的人往往是希望拿起所有。”
羅伯特轉了轉眼珠,回憶了一下,道:“他的雙手全是厚厚的劍繭,他的四肢布滿了傷疤,他的頭上有許多的白發,他的心裡肯定也不是我們看見的那樣充滿陽光。我在貝桑鬆的時候也聽說過弗蘭德伯爵的事跡,傳言他曾經一夜之間收割了一千敵人的首級,連戰死和投降的人都沒放過。”
“在這件事上他的名聲比你可要響亮得多,你才斬首一百投降的盜匪,他剁下的可是一千顆士兵的頭顱。”
羅伯特沒有喝醉,所以他的評價很清醒理性。
亞特聽完沉思了片刻,手指不停地敲打著靠椅的扶手。
“羅伯特,所以你認為弗蘭德伯爵是一個值得交付的人?”
“這麼說吧,若不是先遇到你,我肯定會立刻投入弗蘭德伯爵的麾下,一個有野心有謀略又有智慧和魅力的伯爵怎麼也比你這個小小的男爵更讓人心生憧憬。”
亞特苦笑了一聲,“羅伯特神甫,你說的話可真夠讓人傷心的。”
羅伯特聳了聳肩,“大人,您專門讓我從山穀跟著你一路顛簸到這裡來不是為了聽幾句讓你可口的奉承話吧?”
亞特歎了一口氣,無奈道:“甘甜的美酒不醉人,順耳的誇讚不忠誠。我就當你說的是逆耳忠言吧。”
“大人,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學到的這些修辭語法,但我可得誇誇你這些時不時隨口蹦出的至理箴言。”
“接著剛才的話題說回來,理性的講弗蘭德伯爵是一個值得投靠的宗主,不過這樣的宗主野心太大,換言之,成為他手下的同時也必將成為他用來墊腳的階石,跟著這樣的宗主,殞命的機會太多了。”
“跟著我一樣多的是殞命的機會,自我任巡境官以來身邊的人可是殞了不少。”亞特歎道。
“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都得死人。”
“跟著你死的人頭顱會安葬進墳墓,跟著他死的人頭顱會墊在腳下。”羅伯特也不知道用怎樣的詞彙形容那種微妙的差彆。
“那你就是覺得我是好人咯?”亞特笑著問道。
羅伯特麵部扭曲,表情誇張地,“天啦,如果你都算好人的話恐怕這世上就沒有惡人了!你在貴族中的名聲可著實不怎麼樣,且不說整個伯國,僅僅在蒂涅茨郡,有三分之一的人憎恨你,有三分之一的人懼怕你,可能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覺得你還不錯,因為他們是你的嶽父家族和商業盟友。”
“啊?我還一直以為自己算是一個受人愛戴的好人呢?好吧,既然連你都不把我當好人,看來我也得擺正自己的位置了。”
“你死後想埋在墳墓還是想被墊在腳下?”亞特突然轉回了剛才的話題。
羅伯特指了指自己,道:“我?”
“對!你。”
“我死後既不墊腳也不入土,我選擇升入天堂侍奉上帝。”
兩人都相視一笑。
“今天的宴會很融洽,但是弗蘭德伯爵一句重要的話都沒講,所以我猜明天一早他就會請您或是請您和高爾文老爺單獨議事,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伯爵,不會真就簡單地邀請你們到隆夏做客,您還是好好想想明天要和弗蘭德伯爵交談的話題吧。我明天要去拜訪隆夏主教,除非伯爵邀請我就不陪同您一起了。”羅伯特猜測明天亞特就會被弗蘭德伯爵請去密議。
亞特也點頭表示讚同,兩人互道晚安後便各自回房休息。
然而結果並沒有他們所料想的那樣,弗蘭德根本沒有急著召見亞特交談密議。
第二日,知道客人醉酒未醒的弗蘭德伯爵並沒有打擾客人的休息,他吩咐仆人將醒酒的清淡食物送到了客人們的房中,好讓客人睡到自然醒後再吃些簡單的食物填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