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曦臣還是那樣半跪在地上,他拿出了一塊帕子,認真的為金光瑤擦拭嘴邊的血跡,為他整理遺容。
突然,一隻手伸到了他麵前,那隻手裡拿著金光瑤的帽子,這人竟然是聶懷桑!
藍曦臣沒想到他會有如此舉動,神色恍惚道:“懷桑?”
聶懷桑再次將帽子理了理,遞到他手裡,道:“你知道這些年他為何一定要在人前戴帽子嗎?因為他的母親曾經說過,君子正衣冠。”
藍曦臣忍不住問:“懷桑,你不很他了,是嗎?”
聶懷桑平靜的神色一僵。
他恨嗎?
自然是恨,大哥被金光瑤害的慘死,死後還要被他分屍鎮壓,如何不恨?
可是金光瑤就這樣死了,他的心裡真的很開心嗎?
聶懷桑站直了身子,嗤笑一聲,道:“二哥,金光瑤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壞事做儘,還想要讓所有人憐憫,他一向精於算計,很顯然,這次又成功了,你看看你,你多難過啊!你這麼難過,莫離公子為你哭的多少傷心啊?再看看金淩,他哭的又有多傷心?”
藍曦臣回頭去看莫離,見他淚流滿麵,輕輕的喚了一聲:“阿念……”
金淩卻僵在了原地,呆呆道:“我哭了嗎?”
他伸手摸了一把臉,手上竟然全部都是淚水。
耳邊突然傳來江澄的嗬斥聲:“金淩,你還不過來!”
金淩恍若未聞,怔怔的看著金光瑤的屍體。
這時突然有人走過來,將金淩之前被繳的佩劍還給他。
金淩伸手接過,緊緊地握著他爹留下來的歲華劍,突然放聲大哭:“為什麼!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他將他爹的歲華當做自己的佩劍,就是想著真有那一天,他能拿著歲華手刃仇人,可是他咬牙切齒恨了十六年的魏無羨,竟然是一個真心疼愛他的人,不僅關心他,連轉移惡詛這件事情都肯為他做,而對他疼愛有加的小叔叔,每當舅舅嗬斥他時總是第一個維護他,從未對他發過火說過重話的小叔叔,卻是他的殺父仇人!
金淩感受到了世界對他滿滿的惡意,卻無法承受。
恨的人是親人,親的人卻是仇人!
金光瑤已死,他爹的大仇得報,可是金淩卻如此的傷心難過,如此的無助彷徨!
他仿佛又聽到了小叔叔對舅舅說:“哎呀,江宗主,阿淩早就知道自己錯了,這幾天他怕你罰他,怕的覺都睡不好,飯也吃不下,我怎麼哄都沒有用,小孩子頑皮,你最疼他了,就不要同他計較了嘛!”
仿佛又看到了那年,他同金氏的小輩們打了一架,他已不記得那次是打輸了還是打贏了,隻記得打完他哭的很傷心,將屋裡摔砸的一片狼藉,仆人慌慌張張的打掃重置,又誠惶誠恐的迅速退下,他看著乾淨整潔毫無人氣的屋子,非但沒有消氣,更加憤怒的將東西又砸了一遍,小叔叔就在這時,雙手捧著一隻小狗進來,無視屋裡的亂七八糟,將小狗捧在臉前,半跪在地上平視他,笑著對他說:“阿淩,你看小叔叔幫你找到了什麼?以後讓它陪著你好不好?阿淩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以後再也聽不到他一臉寵溺的勸阻舅舅不要罰自己,再也不會有人因為他吃不好睡不好,擔憂無比甚至不惜學狗叫逗他開心,這個疼愛他十六年卻是他殺父仇人的人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金淩想到這裡,哭的更加大聲,哭的撕心裂肺,不停的問道:“為什麼啊!小叔叔,你說這是為什麼啊!”
仙門之人紛紛搖頭,無聲歎息。
是啊,為什麼呢?
金光瑤這又是何必呢?
他作惡多端,害了金子軒,卻對金子軒的兒子疼愛有加,嗬護他長大成人,為他提供最好的修煉資源,捧他成為金氏最早結丹的人。
他害了聶明i,卻又對聶懷桑宛如親生的兄弟,扶持他坐上家主之位,無論聶家這個‘一問三不知’何時何地同他哭訴,無論大事小事,他總是儘心儘力的幫助聶懷桑,為他解決所以困難。
還有藍莫離,隻因他嘴巴刁,便費心費力的為他準備了十幾年的調料,最初他也是真心對他好,縱使後頭出於惡意對他下了毒,卻又將解藥變著法的交給了藍曦臣。
他殺父殺兄殺子,作惡多端,卻又放走了知情的妓/女思思和秦愫的貼身侍女,殺死了結義兄長聶明i,登上了仙督之位,卻又不畏阻攔,統領百家耗費數年心血建立了一千二百餘座t望塔,這麼多年下來,眾人也明白了,此舉並非他斂財的手段,而是利在千秋的建功偉業。
事到如今,事也罷,非也罷,功也罷,過也罷,既然他已死,便讓往事都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