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時6分5秒
審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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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器運作的聲音,半空中展開的靈子投屏,以奧爾加瑪麗所長為圓心一路向遠的操作台,氛圍沉肅。
“――羅馬尼?”
達芬奇甜美的嗓音,戳破羅曼醫生即將陷入的夢境。
“嗯……嗯?”粉橘色發的男人揉了揉眼睛,翠色的眼底還殘留著惺忪睡意。
“真是的,明明剛剛還在討論靈子追蹤定位吧?”達芬奇親搖了搖頭,“結果說著說著,你就睡了過去。”
“不,我隻是稍微有點困。”羅曼醫生活動了一下肩部後看向達芬奇,他愣了一下問道:“我的咖啡呢?”
“羅馬尼,你應該去休息。”達芬奇捏了捏羅曼醫生的肩膀:“按照你這樣的工作強度再繼續下去的話,隻會在通訊鏈接恢複前先倒下去。”
羅曼醫生揉著自己的額角,搖了搖頭。
達芬奇無奈的歎了口氣:“現在的你隻是個人類。”
“給我去休息!羅馬尼·阿基曼。”‘嘩啦’一下,奧爾加瑪麗所長手裡拿著卷成桶狀的一遝紙,敲上醫生的腦袋。
看到羅曼醫生一時沒有什麼反應後,她拿著紙筒戳了戳他紮起的頭發。
醫生還是沒有什麼反應,也沒有說話。
所長感到有些奇怪,抬手過去,想要搭在羅曼醫生的肩上。
“噓……”達芬奇握住奧爾加瑪麗的手掌,“他睡著啦。”
昏昏沉沉的,腦袋一點一點,沒幾下就直接叩進了臂彎裡。
“就讓他在這裡休息一下吧。”奧爾加瑪麗搖頭,製止旁邊的幾個人想要過來幫忙的打算,“他幾天沒有休息了?兩天,還是三天?比起一旦挪動就會讓他醒過來的可能,還不如讓他就在這裡趴著。”
昏沉的睡夢前,羅曼醫生感覺到有人將衣物搭在他的肩上,溫熱的厚度令人舒適。
這段時間來的疲倦似乎一下都被激發了出來,他手指抽動一下,陷入睡眠。
羅曼醫生開始做夢了。
他看到了很多東西。
雪山上的救世機構,迦勒底外飄搖的風雪。
在走廊裡睡著的黑發少年,相貌可愛的獸,瑪修在鋼筋水泥下帶血的手掌。
‘可不可以,握住我的手?’
夢裡的他,視角總是在切換的。
有時候羅曼醫生以為自己透過藤丸立夏的眼睛看著一切,又好像隻是在夢裡看到了自己……無法辨析真切。
遙遠之外的半夢魘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他捧著一束光,輕笑著將那朵光所開出的花,捧進某個人的夢境。
於是,羅曼醫生就看到了藤丸立夏。
和之前所見的回憶般的走馬燈都不一樣,醫生意識到,自己看到了‘現在’的他。
這裡,是立花和立夏他們去的特異點,也是最後的特異點。迦勒底和禦主之間的通訊自靈子轉移之後就被屏蔽,偶然有過鏈接也沒有發出過一段完整的句子和有用的信息。
而現在,作為負責人的羅曼醫生看到了他們……羅曼醫生想要走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輕的就像是一陣風,或者一片光的落下。
醫生想起來,這是在夢裡,隻是在一場夢裡與他們相逢。
隻有聽,或者看。
眼前是他無法插手的‘現在’――
身披漆黑的十二羽翼,聖潔之子從天而降。
他曾統領天軍,是至高無上的光耀晨星。
他是光輝的神之子,上帝的半片羽翼,造物主六分之五的力量……
他是七宗罪之首,是象征‘傲慢’原罪的魔物。
但是,比起‘魔物’這種一眼就能夠令人聯想到汙穢和罪惡的稱呼,眼前的存在……更像是身披漆黑羽翼的聖神。
目下無塵,不沾凡俗。
澄金的眼底,是不通世故的神性,注視向眾人的那一刻,好像悲憫。
他從天空而來,漆黑的羽翼纏繞扭曲的光輝。他在人類少年的身前懸停,目光如刀,居高臨下。
“立夏……”
立花臉色蒼白,一點一點向著少年所在的地方挪動。
她很害怕,也很難過,卻不得不摒棄這一切,繼續走下去。
“立花,彆怕,也彆過來。”立夏開口製止了她,語氣毫無波瀾,“他沒有惡意。”
似乎是察覺到少女的焦慮和擔憂,立夏放緩自己的語氣安慰道:“你乖。”
路西法的目光輕飄飄落在他的身上,好像是正在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又好像透過他正在觀測彆的什麼東西。
許久之後,他注視著少年人的眼睛,輕聲哼了初見時的旋律。
他的嗓音非常特彆,清澈淨粹,放緩時如溪水潺潺,不似凡塵的高潔聖唱。
“……原來如此。”非常熟悉的嗓音,令少年目露恍然,他定定的看著那雙垂順在其身側的手掌,微微閉目,“竟然是你。”
立夏在夢裡看到漆黑的貓,知曉‘利維坦’所背負的權能,及注定的命運。
眼前背負傲慢之罪的魔物,竟是早早的告訴了他一切,並且給出了囊括著記憶的,光的碎片。
沒由來的善意之舉,清澈一般的固執。
可他表現的可有可無,似是隨手而來的一時興起。
少年看到他點了點頭,一言不發。
雨水落在路西法的白袍上,燒灼出漆黑的汙濁。
他混不在意,隻是看著天空,又看著大地,及滅世災難中的塵埃飛揚。
最後,他看著名為藤丸立夏的人類少年,和少年身後的末日光景,眼中情緒模糊。
搖搖欲墜的天穹降下洶洶的大火,飛著烈雨。
兩相消融裡,竟蒸騰出野火般的氣浪,氤氳著冷酷的白色,仙境一般夢幻的美中,匿藏了瀕臨碎裂的大地。
那些水氣霧靄在人類少年的眼中氤氳,攏括山河的清冽和植被的苦澀,如若碧藍晴空。
“時間不多了。”‘傲慢’收回落在人類少年身上的目光,隻遙遙的看向動蕩震顫的大地。
路西法周身的氣息非常平和,似乎除去背了繁多沉重羽翼之外,與作為人類青年‘斯羅’時的他並無區彆。但是,這並不能讓人們感到放鬆……至少,立花做不到。
少女目光警敏如豹,冰冷凝視,時刻提防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立夏攔在她的身前,微微搖頭。
整個世界的喧囂顛覆裡,他麵色枯寂,氛圍沉肅。
叢林葳蕤的枝葉,浩重深黑的山嶽,月華般粼粼的長河。
再也見不到曾經還美麗時的模樣,立夏追尋著十二黑翼的羽尖下望,隻看到滿目淤泥漚爛的灰褐,以及殘破的碎綠色在塵土飛揚裡絕望沉寂。
這個特異點,這個世界。
這個因為某個意外的錯誤的遺存的大地,終將在太陽降臨後,被溫暖日光消融殆儘。
追尋正確,補證錯誤……這就是他們想要的一切。
少年聽到喜悅的念誦,遺存的靈魂在感念逝去。
‘神棄之地’,終將死去。
“在這之前,我會留給你們詢問的時間。”路西法沒有看向任何人。
他看著土地和天空,瑰麗的雲群和日月星辰,冰冷的雨水飛出花雪,太陽吹著落火燃燒……在這之中,渺小如塵埃的一切。
他安靜的看,安靜的等待質問的來臨。
“那麼……姑且問一下吧。”最終,立花還是上前一步,她手掌覆蓋上立夏有著紅紋的手背,與他並肩而立。
再看向路西法,語氣硬邦邦的,“您似乎並沒有敵意,最起碼,暫時是這樣的。”
被注視的一方,默然無言。
“那麼,我會將您視為可以交流的存在。”少女固執的,直視著這位從太古至今的存在。
她似乎並不在乎他此時的沉默和所背負的赫赫凶名,也並不懼怕他身上諸多關於‘惡’和‘墮落’的傳說。
“你欺騙了我。”她帶著怒意開口。
金瞳烈烈,憤怒如陽。
斯羅,或者路西法。
他曾經是那麼明亮的人,目光如水,笑容如花。
斯羅說錯誤不應該存在,神棄之地終將步入正軌,他要去尋找太陽。
斯羅說自己曾經是個詩人,歌頌神與英雄的奇跡,與詩同生。卻也願意為了這個灰敗的現實放棄那份風雅的營生,手持刀劍而廝殺。
他將兩位後世而來的孩子納入庇護的羽翼之下,目光清冽崇高,以無錯的高義與正法向他們起誓。
斯羅說,年輕的孩子,不該在這個年齡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