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趙又錦糾結了一整夜, 在床上滾來滾去扭麻花。
她懷疑再滾下去,枕頭都要起球了。
後半夜好不容易睡著,還做了個夢。
夢裡陳亦行是掛在天上的太陽, 而她變成了一顆向日葵,忙不迭跟著他轉啊轉, 嘴裡還叫著:“慢一點, 慢一點,我快追不上你啦。”
可陳亦行冷冰冰地回答她:“追不上就放棄吧, 我又沒讓你追。”
她可憐巴巴望著天, 脖子都酸了,那人還是離她很遠很遠。
後來趙又錦泄氣了,垂下頭, 傷心地哭起來, 花盤裡的瓜子都落了一地。
驚醒時已是天光大亮,她下意識摸摸床上, 還好沒有瓜子……
瓜子沒摸到, 倒是摸到了手機。
都已經上午十點了, 按照隔壁那家夥的好習慣, 估計已經跑完步回來很久了。
趙又錦思忖半天,還是發去一條消息:所以今天要去相親嗎?
對方回複得很認真:答應過的事情就要做到,臨陣逃脫不好吧?
小趙今天也很努力:那你發張自拍給我看看。
陳亦行:?
小趙今天也很努力:我幫你看看是不是還麵如菜色, 要是醜到彆人, 還不如不去,你說呢?
陳亦行:到陽台上來。
小趙今天也很努力:啊?
陳亦行:我在陽台上, 自己來看。
按理說, 從臥室到陽台,十秒鐘就能抵達。
但趙又錦花了整整五分鐘。
她以光速洗臉梳頭, 甚至拍了點素顏粉在臉上,遮一遮這因為沒睡好而留下的黑眼圈。
最後從衣櫃裡挑了最可愛的羊羔毛外套,才蹦到陽台上。
推門時還做作地打了個哈欠:“天好冷哦,得了起床困難症,爬不出被窩。”
“是嗎?”陳亦行懶懶地注視著她,勾勾嘴角,“那你是在夢裡擦的粉?”
趙又錦一驚,捂住臉:“誰,誰擦粉了?”
“衣領上都沾上了。”
趙又錦低頭一陣狂拍,“才不是粉,是頭皮屑!”
等等,頭皮屑是比擦粉好到哪裡去了嗎?
說完頓覺窒息,一個健步竄回客廳,扔下一句:“你好煩啊陳亦行!”
隔壁傳來女孩子抓狂的聲音。
陳亦行邊笑邊問:“那你看清楚沒,我的臉色還難看嗎?”
大開的推拉門裡傳來她有氣無力的一句:“已經不止麵如菜色了,下麵是一條來自鄰居的忠告,大過年的,相親不成沒關係,千萬彆把人家姑娘嚇出病來……”
陳亦行笑出了聲。
想到剛才她出現在陽台上毛茸茸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手癢,想摸摸腦袋,像養貓那樣。
可是不行,他的小貓還沒上鉤。
半晌,門邊才又探出個腦袋來,露出兩隻眼睛瞅著他:“所以你還去相親嗎?”
“去,怎麼不去?”
肉眼可見,小貓很暴躁地跺了下腳,咬牙關上了門。
——
晚上七點,陳亦行出門了。
他不緊不慢合上門,走向電梯間,摁下下行按鈕。
她會來嗎?
這會兒已經在樓道裡了?
還是依然沉得住氣,穩健地坐在家裡?
他狀似尋常,耳朵卻悄悄豎起。
不經意間聽見角落裡一點輕微的響動,像是衣料摩挲的聲音,又像是蹲太久,起身時關節發出的聲音。
嘴角微動,他想,果然還是沉不住氣了。
而角落裡,某個在樓道提前蹲點、蟄伏已久的人,正齜牙咧嘴揉著發麻的腿,抬眼看他。
這一看,更憋得慌。
喂,你相個親而已,穿這麼騷包乾什麼!
趙又錦悲哀地發現,這男人今日的打扮,每個細枝末節都戳到了她的點。
可惜是去見彆的女人。
叮,電梯門開了。
她躡手躡腳,貓著腰,緊跟其後鑽進電梯,躲在角落裡大氣也不敢出。
擔心自己發出了細微的聲音,還抬頭觀察了下。
還好,鏡麵裡,男人似乎一無所知,背影筆直立在那,隻在她看不見的角度,眼裡有一閃而過的笑意。
奇怪的是,陳亦行沒有開車出行。
原以為至少要摘了頭紗,叫輛出租車跟著他,沒想到他選擇了步行。
趙又錦高興不起來,垮著臉,一路尾隨他走出小區。
隱身衣是長裙,穿上它走不快,原本還擔心男人大長腿,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拋開了,但他走得慢條斯理,像是無所事事,出門散步。
他不緊不慢走在前麵,趙又錦就小心翼翼跟在後頭。
但怪事還挺多。
臨近第一個路口,他明明能趕在紅燈亮起前過馬路,卻不知為何停在了路邊,一直等到下一個綠燈亮起才走。
趙又錦沒想那麼多,還兀自慶幸,要是他先過了馬路,她在這等綠燈,指不定一會兒功夫就看不見人了。
總之,這趟尾隨出乎意料的順利。
他們走過了兩個街口,經過某家花店時,陳亦行甚至停下來買了束花。
花店老板娘看見他,眼睛都亮了。
“先生買花嗎?”
“嗯。”
“請問是送給誰的呢?我幫您推薦推薦。”
陳亦行頓了頓,嘴角一彎:“女朋友。”
身後立馬傳來嘶的一聲,極小聲,但顯然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恨得牙癢癢。
八字沒一撇呢,這就成女朋友了!?
你見過人家嗎?
還沒見麵怎麼就連身份都確定了???
陳亦行當然沒有忽略掉那咬牙切齒的一聲嘶,差點沒繃住。
從老板娘手裡接過那束玫瑰,重新上路。
沿途隻有他一人的影子,但若是用心聽,能聽見裙擺摩挲的沙沙聲音,和無論如何小心掩飾,也會不經意間與他重合在一起的腳步聲。
默契十足,像是經過無數次的演練。
陳亦行拿著花,眼底浮起一抹笑意。
跟都跟出來了,還有什麼不確定的呢?再沒有比這更昭然若揭的事了。
不過告白這種事,他沒什麼經驗,到時候要怎麼開口?
都已經在琢磨當務之急了,萬萬沒想到意外突生。
因是過年,道旁的樹木上都掛著燈串,流光溢彩。
有人隻顧著小心翼翼尾隨,卻沒察覺到某棵樹上的小吊燈位置太矮,冷不丁勾住了她的頭紗。
下一秒,趙又錦往前一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再一抬頭,前麵的男人已經過回頭來,與她四目相對。
趙又錦:“……”
陳亦行:“……”
趙又錦:“……”
陳亦行:“……”
她沒顧得上爬起來,慌忙一摸頭頂。
糟糕,頭紗呢?!
再一仰頭,才發現她的白紗好整以暇掛在樹上上,還在半空風情萬種,搖曳生姿。
所以。
所以此刻,她已經完全失去了隱身能力,目瞪瞪跪倒在陳亦行麵前。
趙又錦的第一反應是,還好這條街上沒有人,沒人看見她突然顯形!
第二個反應才是,壞了,要怎麼解釋她穿成這樣,突然出現在他身後?!?!
“……”
“……”
沉默是此刻的康橋。
最後是陳亦行打破這令人難熬的死寂:“什麼意思?”
趙又錦直挺挺跪在地上,石化了五秒鐘,腦子裡一片空白。
直到一道天雷劈過,從混沌的腦子裡劈出了一點思路。
她維持著下跪的姿勢,緩緩抱拳,抬頭天真無邪地望著陳亦行:“那什麼,大過年的,給您拜年了……”
“……”
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
沉默後,她看見陳亦行從大衣口袋裡掏出錢夾遞給她。
“……這是什麼?”
男人無聲地歎口氣,說:“紅包。”
“……”
他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行這麼大的禮,難道不是為了壓歲錢?”
趙又錦漿糊一樣的大腦總算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點頭:“對,壓歲錢。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陳亦行:“……”
你倒是很會順杆子往上爬。
可我的計劃該怎麼辦?
想罵她笨蛋,想問她這麼早跳出來乾什麼,可最後也隻能把錢包往她手裡一拍。
“要多少,自己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