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八六()
山青水綠,湖光瀲灩。
沿岸楊柳依依,清風徐徐,愜意快哉。
溫宜青心不在焉,幾次想將注意力放到手中的魚竿上,亦或者是不遠處泛舟湖上的女兒,可身邊坐著那麼大一個人,沉穩冷峻,一舉一動都叫人難以忽視,讓她想要不在意都難。
雖不是孤男寡女,可那些跟來的下人都安靜地站在不遠處,若非得人使喚,便隱默的悄無聲息,好似不曾出現。
難得的,她在心中輕輕抱怨了一句向來疼寵的小女兒。
但家裡的小姑娘又是個天真性子,旁人三言兩語就能哄走,心眼更鬥不過一個大人,到如今這局麵,身旁這人未嘗沒在其中動手腳,也怪不得她。
溫宜青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重新落在魚鉤上。
隻要她不理會,便能當作無事發生。
“你不願進宮也沒關係。”皇帝忽然開口。
她下意識應:“什麼?”
邊諶平靜地說:“不願進宮,不願做皇後,帶著善善住在宮外,你若是不想,我也不會逼你。”
溫宜青手一抖,湖麵漣漪翻開。
她轉過頭,略有些驚詫地看著他。
“當初的確是我欺騙與你,隱藏身份在先。”皇帝的魚竿微動,他拉起魚線,釣上來一條巴掌大的小魚。“隻除此之外,我未與你說過半句假話,即便是你恨我、怨我、避我,先前我說過的,日後也一直算數。”
先前說過什麼?
溫宜青恍惚想起他數次關於皇後之位的允諾。
她局促地收回目光,盯著袖口的繁複衣紋,忍不住問:“您何至於此?”
他們二人闊彆六年之久,六年以前,相處也不過短短幾月。這天下美人無數,若皇帝肯點頭廣納後宮,自然有數不勝數的美人願意入宮。
皇帝未答,反道:“沈氏商行的老板與你青梅竹馬,當初你爹娘本想將你嫁給他,你們相識數載,而他至今未曾婚娶。”
“這怎麼能一樣?”
“你們如今還有聯係。”
“……”
邊諶又淡淡道:“蘭舟與你在京城重逢後,便數次在我麵前提起你,先前太後意願賜婚,也被他拒絕,直言已有了心悅之人。”
“又關賀大人何事?”
“你生辰時,他也送了你賀禮。”
“……”
溫宜青握緊手中魚竿:這是翻的什麼舊賬?!
“他們二人與你往來,作何心思,你應當心知肚明。”
“與他們又有何關係?”溫宜青忍不住板起臉,肅聲道:“你既是……既是對我身邊的事了如指掌,也應當知道,我並未有逾矩之舉。”
她又不是天上神明,如何能操控人心。雖是明了他們二人心意,也直言拒絕過,卻也做不了其他,隻能謹言慎行,唯恐讓他人誤會。
她與沈雲歸是生意合作的正常往來,不占他分毫便宜,對賀蘭舟更是恭恭敬敬,生辰賀宴也沒有發帖相邀。
寡婦門前是非多,她也不敢誤自己名聲。
“是。”邊諶鎮定地說:“你也拒絕了我。”
溫宜青:“……”
“可善善的親爹是我。”皇帝說:“當年你不知我身份,卻還是鐘情於我。阿青,我與當年並無分彆,隻多一層身份而已。”
溫宜青怔怔地看著湖麵。
正此時,手中魚竿忽然有一陣大力傳來。
有魚上鉤了。
她正在出神,猝不及防,毫無準備地被嚇了一大跳,那股大力拉扯著,手中的魚竿也幾乎要握不住。就在快要脫手時,旁邊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比她更快的反應過來,穩穩地握住了她手中的魚竿。
湖中那尾遊魚死死咬住魚鉤,魚身翻騰,湖中水花四濺,波瀾翻滾。
溫宜青已經全然顧不上它。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寬厚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手背與掌心接觸,乾燥的暖意自相接處傳了過來,如烈陽般滾燙。她抬頭瞪了邊諶一眼,皇帝目不轉睛地看著湖中掙紮的魚,好似並無發覺。
他握住魚竿,而後連人也朝這邊一步邁了過來。呼吸之間,全是他身上的淺淡沉香。
再親密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做過。
情至最濃時,連世俗禮數也能拋到腦後,可時隔多年,情愛已不複當初,還有俗事凡塵牽扯,這樣親密無間的接觸更不該有。
溫宜青下意識低頭避開,指尖蜷縮起,耳邊是寬闊胸膛裡傳出的沉穩心跳,如雷鳴鑼鼓,咚咚作響。
不知過去多久,亦或隻是一會兒。魚線另一端掙紮的力道變小。
大魚瞪著一雙水泡眼,慢悠悠露出水麵。皇帝才終於鬆開手,用放在一旁的木桶將魚接住。
仿佛僅僅隻是被打岔,分神釣了個魚。
“……”
溫宜青握緊魚竿,深深吸了一口氣。
邊諶抬眸看來:“為何不再試一次?”
“沒什麼好試的。”她冷淡說:“總不能再後悔第二回。”
他長長歎出一口氣。
將將化在暖風裡,輕不可聞。
“你不相信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