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客廳的燈,雲舟把花盆放在陽台上,然後把背包中的戰利品一一拿出,擺在多寶閣的架子上,美滋滋的欣賞了一會兒。
如今他的藏品已初具規模,包括收集碎瓷片拚成的兩件完整器,上個月在嘉禾秋拍現場拍到的九件瓷器和汝窯碎片,加上這次收到的幾件精品,以及放在珍寶閣的一對鳥食罐,合計有近二十件藏品。
雲舟眼眸彎起,露出腮邊兩個小小的酒窩。此刻距離他成為收藏家又近了一步,讓他對未來充滿了向往。
少年接觸古玩才半年時間,就能有這樣的收獲,而且這些藏品大部分都是撿漏得來且件件都是真品,這在古玩一行實在罕見。
很多入行三五年的人都不見得有如此豐富的藏品,如田豐國那樣缺少眼力的人更是滿屋子的假貨,和雲舟不可同日而語。
少年摸著咕咕叫的肚子,去廚房簡單下了一碗麵,上麵臥了金燦燦的荷包蛋,看著就很有食欲。
吃完飯之後,雲舟在陽台上找了一個差不多大小的花盆,將那盆蝴蝶蘭從天藍釉百條罐裡換了出來,殘留在瓷器中的土清理乾淨,這件官窯精品便完全顯露在了他的麵前。
造型簡單優雅,內裡胎體潔白細膩,天藍色的釉麵散發著瑩潤的光澤,好似雨後的碧空般清新淡雅,柳葉狀的豎紋隨著視線的移動而不斷變換,優雅而靈動。
雲舟個人認為,許多燒製完美的單色釉並不比那些五彩、粉彩瓷器差,他喜歡這種清麗的顏色,有一種天然去雕飾之美。
第二天,他回學校把衣服和日常用品收拾到行李箱,被子床單卷起放在衣櫃中,和寢室的幾人道彆,開始了為期一個多月的寒假生活。
至於那幅徐渭的《牡丹竹石圖》,雲舟打算等快過年的時候,帶著一些補品當做年禮一起送給杜老爺子,想必對方一定非常開心。
周六傍晚時分,馮大師的身形出現在雲舟麵前,“小舟,關於汝瓷的燒製過程,我和其他幾個老家夥經過日夜交流,總算有了一點眉目。
你記一下材料:天然瑪瑙石磨成的粉末,瓷土要汝州清涼寺附近的高嶺土、最細膩的那種,還有鉀長石,特級天然生漆......”
“好的,馮大師。”
雲舟將材料一一記下,開始在網上尋找合適的材料,光調製黏合劑的材料就不下三十種,而且大多沒有售賣,必須要當地人親自去尋找才行。
“麻煩拍個視頻過來,我看看成色...沒錯,就是這種,兩千塊已經轉給你了。”
“瓷土好像不夠細,麻煩再去找一找,謝謝,價錢會付雙倍。”
“不是這個,顏色不對——”
雲舟通過電話與視頻的方式與當地人溝通,確認和馮大師所說的幾乎相差無幾後,才讓人郵寄過來,爭取每一種材料都做到儘量完美。
這種溝通異常繁瑣,有些人找著找著就不樂意了、要求加錢,或者以為他是騙子根本懶得搭理,總之整個過程很耗心力。
除了忙著收集材料之外,雲舟也開始學習瓷器修複中最難的兩個步驟:補配和作色。
補配指的是將瓷器殘缺的部位進行補足。
一般瓷器的補配需要先用軟陶捏塑成型、燒製成與瓷器形狀相同的模具,將模具放在瓷器邊緣,補上殘缺的部分,最後刮掉多餘的部分。
補配之後是打底子,打底子之後便是作色。填補裂縫處的顏色,使其與釉色一致。
雲舟先從較為簡單的單色釉做起,他拿在手裡的是之前已經打好底子的唐邢窯菱花形洗,上麵的裂縫已經修補完畢,現在隻需要填上顏色即可。
調好顏色之後,馮大師看了一眼:“先試色看看。”
雲舟手中握著噴筆,在料壺裡麵裝上釉料。這種工具適合用在小器型瓷器或破損細小的部分,噴色的地方要小而準,不然會因為噴色的距離、力度和濃度造成偏差。
“嗯,顏色還可以,量調到最小,塗的時候要來回的塗,不要隻噴在一個地方。”
“好的。”雲舟點頭,食指向下按著按鈕,開始在填補的縫隙處反複噴塗。
“顏色有點淡了,再噴一層。”
“嗯。”
“好了好了!這次又稍微深了點,還行,肉眼看不出來,不過——”
馮大師示意雲舟打開紫光手電筒沿著縫隙照射,在強光的照射下,能夠看到噴塗的釉料與原本釉色的微小差彆,還有細如發絲的約兩三毫米的小裂縫。
“啊,居然有裂縫。”少年垂眸看著瓷器上的細小裂紋,神情有些沮喪。
如果說噴筆使用得不好情有可原,可是在紫光燈下看到裂縫讓他很難受,畢竟光粘連碎片就粘了好久。
馮大師用冰涼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錯了,單從外表來看已經做到了那些人所謂的‘無痕修複’,不仔細看發現不了瑕疵。
我第一次修複瓷器的時候,那才叫慘不忍睹。裂縫沒有粘好,膠沾了一手,顏色也塗得極不均勻,被師傅狠狠地罵了一頓。”
“馮大師,為什麼還會有裂縫啊,是沒粘好嗎?”
“不是粘連的問題,是刮膩子的時候沒將裂縫填平。打好底子後,用水磨砂紙剮蹭的時候一定要均勻仔細,不然很有可能有細小的部分顧及不到。”
“我明白了。”雲舟想著刮膩子這個過程確實很枯燥,磨到最後手都酸了。或許正因為如此,最後一部分沒有仔細打磨,導致還有一點點裂紋存在。
“馮大師,那現在怎麼辦?唔,要不、從頭再試一次?”少年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這次就不用了。已經將所有步驟進行完畢,再拆洗的話會損傷釉麵。”
馮大師關掉紫光手電筒,將整件菱花形洗拿在手中觀察了一番。
隻見釉麵胎體堅實而輕薄,釉麵潔白如雪、細膩瑩潤,連接處看不到任何裂縫和瑕疵,幾乎看不出修複的痕跡,就像剛剛的裂縫不存在一樣。
他撫摸著上麵的釉色,做出評價:“其實修複得可以,一般人看不出來,你要是不信,可以拿給彆人看看。”
“好吧。”雲舟將信將疑的答應了。
不過將菱花形洗放回多寶閣的時候,他看著完好的釉麵,心中升起了一種成就感和自豪感。
無論修複的如何,這都是他第一次完整的修複一件瓷器,內心還是很開心的。
接下來的一周,雲舟把拍賣會上帶回來的‘清中期藍釉賞瓶’上的底子和釉色也補足了。
這次少年修複得十分細致,指甲蓋大小的缺口被反複填平、摩擦,中途用紫光燈不斷照射,確保每個部分都填補到才進行下一步。
釉色也是,在自然光下調製了十餘次才做到分毫不差,噴塗後的釉色均勻柔和,與原本的釉色融合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差彆。
“這次修複得不錯。”
馮大師將這隻賞瓶拿在手中,即使在紫光燈的照射下,也要湊近了看才能看出差彆。
“謝謝馮大師。”雲舟笑彎了眼睛,若不是馮大師幫著調配釉色,他也做不到修複得如此順利。
“不用客氣,這都是你努力的結果。”
很少有年輕人能夠一坐一下午,就為了磨平那指甲蓋大小的凹陷。有這樣的毅力和定力,做什麼不能成功呢?他的修複技術後繼有人了。
距離過年還有十天的時候,雲舟跟杜老爺子約好,背著畫匣和背包、提著補品來到了珍寶閣。
冬天真的來了,少年穿著一身長款黑色羽絨服,更顯得身量修長,皮膚因為不見陽光而越發白皙,臉在毛領的遮蓋下顯得更小了,看起來像是一個高中生。
小玉龍懶洋洋的盤在他瑩白的手腕上,打了個小哈欠,不一會兒就閉起了眼睛,尾巴一甩一甩的。
“杜爺爺,吳叔,我來了。”
店內開著空調,雲舟進門後脫下了羽絨服,拿著東西上了二樓。
“小舟來了呀,還拿這麼多東西。”杜老爺子笑嗬嗬的接過補品放在一旁,看到了擺在桌子上的畫匣,“這是又淘到好東西了?”
“嗯,也是送給您的過節禮。”
“謔,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杜老爺子打開匣子的時候沒太在意,以為是哪位近現代畫家的山水畫或水彩畫,畢竟市場上名畫難得,價值千金。
然而當他把畫軸展開的時候頓時睜大了眼睛,驚呼道:“天池山人?這是——徐渭的《牡丹竹石圖》?!”
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拿過手邊的放大鏡細細查看起來。
吳掌櫃一聽是‘明代三才子’徐渭的大作,茶也不泡了,立刻小跑著過來,跟杜老爺子兩人湊近了看。
足足看了有半個多小時,杜老爺子才抬起頭,眼眸中的震驚還未散去,啞著聲音道,“小舟,這幅畫你從哪裡收的?我可以確定,這是徐渭《牡丹竹石圖》真品!價值千萬!”
作者有話要說:瓷器修複內容僅供參考~
【注摘自《王世襄家具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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