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當殺,守關大將犯下如此罪狀,便是殺他一百次都不夠!”
“畢竟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如何?”
“張家掌握著不少城池呢,哎,君上還是太年輕,不懂其中的利害。”
年輕人們都覺得殺得好,這樣的人若留著,就是丟整個陳國的臉。
老人們都覺得不該殺,不是因為他們憐憫張榕,而是認為殺了張榕,張家就會和國君對著乾,到時候受苦的還是庶民和百姓。
“張家不可能跟你對著乾。”葉舟坐在陳侯對麵剝橘子,他的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有力,因為捂了一個冬天,皮膚比多數人都要白,他輕聲說:“我記得張家還有個分支,我已經幫你派人去和他們談過了。”
陳侯詫異:“分支?”
葉舟笑道:“你以為,分支都願意老老實實當分支嗎?”
都是一個祖宗生的,憑什麼你為主我為奴,以前你強大的時候我看你臉色,可如果有機會,我為什麼不能成為你呢?
“陳侯要張家,需要一個聽話的張家。”葉舟把一瓣橘子塞到嘴裡,“既然這個不行,那就換一個,隻要姓張不就行了?”
陳侯小心翼翼地問:“那張家分支,願意?”
不是他太過謹慎,而是這麼多年來,主支對分支的馴化是經年累月的,不少分支甚至是靠著主支才能送子弟來臨淄,主支一手大棒一手糖,分支本來在名義上就不占優,時間長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對主支心悅誠服。
葉舟點頭,他笑道:“為什麼不願意?一個家族不可能一個有血氣的人都沒有。”
“他們隻要不是蠢人,就知道這件事其實並不難成。”
葉舟看了看陳侯激動的神情:“有國君相幫,張榕又死了,還有相國為他們鋪路,即便是膽子再小的人,也會想要賭一把吧?”
“賭贏了,張家的主支就是他們,那麼多座城池都歸他們管,輸了,損失一個自家子弟而已。”
葉舟:“反正隻會更好,不會更差。”
葉舟把手邊的茶推給陳侯,他笑著說:“陳侯喝口茶吧。”
陳侯心不在焉的端起茶杯。
·
“流了好多血!”臨淄多年沒什麼新鮮事,死一個世家子弟足以讓整個臨淄沸騰起來。
“我還在想,人被砍了頭以後,那頭還沒有知覺。”
“真是怪嚇人的!我做了兩天噩夢!”
世家從來高高在上,百姓們都已經習慣了,他們見慣了世家子弟作威作福,往常不覺得有什麼,如今卻覺得——說是生來高貴,不也和他們一樣,都是肉|體凡胎、砍了頭一樣要死。
“真是奇了,家中子弟被梟首,張家人竟然沒有出來。”
“定然是沒臉出來。”
“君上這樣也不對啊,再怎麼說張家也是世家,哪怕是要張榕死,也不該這麼折辱他,這哪裡是折辱他,是折辱整個張家!哎!”
街頭巷尾爆發了一場又一場爭論,士人們倒是都支持陳侯,畢竟這些整日隻能在街頭與人爭論的士人,都不是世家出身。
他們認為陳侯此舉是對的,世家再不打壓就要翻天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陳侯一直任用世家,他們這些非世家出身的士人將永無出頭之日。
百姓們卻覺得,陳侯太心狠了,世家就算做錯了事,世家子弟就算犯了罪,也應該給他留點體麵和尊嚴,國君如此行事不是件好事。
兩撥人吵來吵去,竟然吵出了不少好文章。
無數士人寫文章,還要張貼在牆上,你寫了我來反駁,我寫了你來反駁。
陳國很多年沒有這樣文昌過了。
葉舟也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更讓臨淄的士人們空前團結起來,他們甚至還是抱團了。
單個沒有家族的士人沒人看重,可當所有士人擰成一條繩,他們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覷的。
至少現在朝堂上,已經沒有官員敢指著陳侯鼻子的說他行事不吉。
不過陳國還真是沒有秘密,葉舟才當了兩周相國,統共上了一次朝,竟然已經有士人開始到他門前自薦了,他們都想成為他的門客,或是成為他的徒弟,希望他能推薦他們如朝為官。
葉舟原本是不想接納這些人的。
可轉念一想,陳國現在需要的就是這些沒有家族印記的士人。
於是他還是把這些人接納了下來,甚至還買了套宅子,專門安置這些人。
偶爾他也會過去看看這些士人在乾什麼。
每次他過去,都能看到士人們在辯論,或者看書,他們都有自己的主意,都愛指點江山,好像他們熟知天下事,隻要聽他們的,陳國立刻就能強盛起來。
但葉舟也沒有因為說大話的人太多而看輕他們。
畢竟年輕人,尤其是士人多數都是有些驕傲的,甚至有些還很狂妄。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還真從裡麵挖掘出了兩個人才。
一個姓薑,一個姓趙,兩人都不是陳國人,一個從鄭國來,一個從趙國來。
並且兩人都是狂士,他們入陳不是因為陳國有多好,更不是因為陳侯有多賢明,純粹是因為他們都覺得自己有大才,輔佐一個弱國變強,更能體現出他們的才乾來。
姓薑的認為應該是收回所有公族世家的土地,重新劃分土地。
不是把土地分給庶民,而是把庶民分給土地。
姓趙的認為,如今陳國積弱,究其根本在於沒有足夠強大的軍隊,他覺得應該耕戰。
無戰事的時候壯年男子便留在家裡種地,有戰事的時候立刻就能上戰場打仗。
雖然他們的想法很多,但葉舟覺得他們各自就這一個想法最好。
如今的土地是私有製土地,名義上全歸陳侯所有,但就像諸侯國都歸周天子一樣,誰傻誰信。
公族們都有自己的封地,他們封地的所有產出都歸他們自己,其實就是國中國。
姓薑的認為,這種私有製才是所有世家和公族都跟陳侯對著乾,並且不願意為國效力的原因——因為他們已經是土皇帝了,就算再進一步又能如何呢?
若是忠心得不到好處,又有幾個人能一直忠心?
姓趙的認為,陳國的問題出在兵少馬弱上,想要改變這個狀況,短時間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不能靠質,那就隻能堆量,彆國出一萬兵馬,陳國出兩萬,人實在不夠,就花錢去買奴隸。
仗可以打不贏,但氣勢一定要到位,要讓彆的國家都知道陳國士兵不怕死,誰敢伸手,陳國就算自傷一千也要損敵八百。
說直白點就是自|殺式襲擊。
雖然確實很偏激,但葉舟覺得這些想法並不是全無道理。
葉舟在觀察了幾天之後,把這兩個人推薦給了陳侯。
陳侯也沒有細問,可能是因為極度信任葉舟,很快就讓這兩人成了品級不低,能上朝議政的官員。
這兩人對葉舟也是口稱老師,並不以相國稱呼。
葉舟還發現,這兩個人在彆人眼中,都是跟自己同一陣營的人。
有了這兩個榜樣,那些住在葉舟購買的宅子裡的士人們更加拚命的表現。
葉舟三天去一次,每次他過去,士人們都在高談闊論,聲音大得要衝破雲霄。
不僅僅是這些已經被他接納下來的士人,整個陳國的士人如今都在朝著臨淄湧入——他們以前沒有途經,因為窮,所以沒錢拜師,沒人推薦。
如今葉舟不收一分錢就薦了兩名士人,他們怎麼能不瘋狂?
既然有葉舟這樣替陳侯招賢納士的人,省了他們的晉身之資,他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
“娘,我走了。”年輕的士人穿著草鞋,背著包袱,衝走出房門送他的老人說,“兒若是能留在臨淄,必將老娘接去享福,若是兒沒被相國看重,兒便回來,伺候老娘終老,娶個媳婦,生一堆娃。”
老人淚眼婆娑的看著兒子,她點點頭:“兒啊,出門在外萬事小心,娘知道,我兒是個有大誌向的,君上一定能看到你的才乾,娘就在這兒等著,等你派人來接娘!”
士人看著自己的老娘,他深吸一口氣,轉頭朝老人跪下,瓷實的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出了血後才停下,仰頭看著婦人說:“娘,兒一定不會叫你失望,有朝一日,兒一定要天下人都知道兒的名字!”
老人聲音顫抖:“我兒去吧。”
士人站起來,這次他沒有再回頭,而是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沒有錢,沒有代步的馬或牛,隻能靠自己的雙腳和腳下的草鞋走去臨淄。
在臨淄,有一個人等著他。
那人一定在等他。
作者有話要說:葉舟:“沒啊,我沒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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