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變化 你待在天庭,可有意思?(1 / 2)

彌漫著馥鬱杏香的迷霧, 溫柔切切的女聲,一下子叫喜恰回想起了一段往事。

初來天庭時,她第一次獨自去南瞻部洲, 曾經遇到過一個猶如天上仙子的女妖精......

憶及當年,女妖一襲粉裳裙,眼含秋水,人比花俏,萬般柔情溫善。

“小仙子, 救我!”

耳邊的聲音愈發清晰起來, 喜恰乍然回神, 手中疾速施訣,想要破開這重重迷霧。

但有人比她更快, 有呼嘯的風席卷而來,風力強勁無比, 刹那就將迷霧吹散得一乾一淨,金亮靈光大盛,帶著強悍的靈壓落在水華苑前。

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一座金光凜凜的玲瓏寶塔兜頭罩下, 樹葉塵土飛滾而起, 其勢如破竹罡風, 銳不可當。

“拜見天王!”迷霧散去, 大風停息,仙娥們紛紛慌忙向前方行禮。

李天王一身便服, 端正站在水華苑前, 手裡托得正是那靈光四溢的玲瓏寶塔。

喜恰也急忙隨著眾人行禮,隻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喊這位李天王。

雖然名義上她是李靖的義女,也在天宮待了快三百來年, 卻鮮少見李靖,畢竟當年是她答應了哪吒要做他靈寵,所以一直隻待在哪吒身邊。

李靖微微瞥目,注意到了她。

“你......”他本也想和這小義女打個招呼,卻一時忘了她叫什麼,隻得打量她兩眼,含糊兩句,“唔,修為長進不少。”

看上去哪吒倒也教得湊合,李靖心想。

“謝、謝義父誇獎。”喜恰沉默一瞬,上前向李靖深深行了一禮。

餘光瞥過玲瓏寶塔,十三層塔身各有精怪身影,凶神惡煞或頹靡無力,血色妖氣在彌漫前一刻被牢牢鎖在其中。

最下一層,羸弱的淡粉靈力正在掙紮著,依稀可見一個粉裳姑娘的身影,並無什麼凶煞之氣。

真的是那個花妖......喜恰微微抿唇,欲再開口。

“小老鼠精。”李靖先說話了。

見喜恰乖巧斂目,如此畢恭畢敬地向他行禮,他的心情也愉悅多了,自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喜恰沉默一瞬,垂首應答:“回義父,我叫軟軟。”

“哦,軟軟啊。”李靖捋了捋胡須,見她如今修為長進不少,心中有了一番考量,“你在哪吒這裡修習得可好?”

她倒算是個可造之才,不過來天庭三百年,卻已有地仙成就,不過是還未應劫。若按照此等進度下去,或許不過千年便能成金仙。

沒等喜恰回話,他又道:“哪吒鮮少在雲樓宮,可要再為你找一位師傅?”

李靖想著,畢竟當年佛祖大法是托他管教這小老鼠精,他也不能真就撒手不管,畢竟這雲樓宮畢竟是聞名三界的多才之地,三個兒子都給他培養得好好的。

若是她真有成就,也算是他李家善事一樁了。

喜恰抿抿唇,瞧李靖神色和善,拱手回道:“義父,哪吒待我很好,我受益頗多。”

哦,那就是不太需要了。

李靖點點頭,哪吒雖然叛逆,但本事是沒話說。她既然不要他也不強求,寒暄點到為止,便欲轉身離去。

“義、義父。”喜恰卻躊躇著叫住了他。

四周的宮娥們原本都低著頭,此刻卻有幾個悄悄抬眼看她,眼含詫異。

她們似乎都不大能理解這在雲樓宮人微言輕的小老鼠精,怎麼有膽量攔下天王。

“義父。”既然開了口,喜恰不再支吾,隻是看著他手中的玲瓏寶塔,喏喏道:“此妖妖力精純,並無凶煞之氣,想來是從未作惡......”

李靖淡淡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迷惑,反問她:“那又如何?”

喜恰的話頓住。

“無論作惡與否,終究是妖孽,見之自然該除。”李靖看她一眼,忽然想起她也是妖精,又多添上一句,“當然,你確有不同。”

不管怎麼說,她也是從靈山來的,又是佛祖親點來天庭修行的。

可是喜恰的手不自覺握緊,輕聲反駁:“可都是天生地養精怪所化,同是妖精,她也是一心修行,隻因她不是生在靈山——”

“好了。”李靖看了看天色,微微皺眉,“為父還有事在身,這事不由你管,莫要多言了。”

在他看來,不過是懵懂無知的小老鼠精隨口問了他一句,小孩子家鬨騰,他並不願多談,回複她的語氣也淡淡的。

李靖已大跨步離開,隻能叫喜恰還要說的話頓在喉間。

眾宮娥也都看向她,卻也沒與她說話,猶自細語了一番後便都散開了。

可是那花妖真的一點凶邪妖氣也沒有啊,唯留喜恰在水華苑門口,她指尖絞著袖角半晌沒動靜。

難道隻因是妖,就該不分善惡,悉數被殺麼?

喜恰還記得上次在凡間見到那粉裳姑娘,周身隱隱有金光彌漫,是將成大道之勢,若就這樣被困在寶塔之中,不消七七四十九日,一身苦苦修行來的修為就要散儘了。

況且,花妖還善意救過她......喜恰抿緊了唇,望向雲樓宮前殿,終邁開步子決定再去找李靖一趟。

人才走了三步,袖角忽然被人扯住,淡淡蓮香撲麵,她因著慣力往回一栽,正撞上一人手臂前,被那人摟住了腰。

“去哪?”

是哪吒回來了。

他微眯著眼,還未卸甲胄,紅衣壓在金亮的盔甲下,眉梢也染上三分肅殺。

喜恰卻沒因他冷對的神色緊張,反而下意識鬆了口氣。無論從處境而言,還是從懷春的心思而言,她還是極為依賴他的。

想從他身前退開,她眉眼鬆懈,想要與他說說這事。

“小主人,我有事和你說。”

但少年的臂膀勁健有力,攬在她的腰際微微扣緊,是不容她離開的態度。

喜恰微頓,沒太在意,隻是斟酌開口:“你還記不記得我頭一次下界,被一隻狼妖搶走了混天綾?彼時有一個心善的杏花妖救了我,算是有一點緣分的。如今她被天王送進了玲瓏寶塔......”

哪吒輕輕嗯了一聲,並沒有多說什麼。

喜恰隻得繼續小心翼翼道:“她不是作惡多端的妖精,小主人......你、你可不可以同我一起去找李天王求求情,放她一條生路吧?”

她和他靠得太近,一時隻能看見他的下頜與抿起的薄唇,瞧不清他是如何神色。

又要退開的心思才剛起來,他落在她腰間的手複又收緊,忽而輕笑了一聲:“有何求情的?”

喜恰頓時一僵,雙手撐在他胸膛前,這次一鼓作氣退開。

哪吒也鬆了手,不過目光卻冷了些。

“不過一麵之緣而已,她當初救了你,我也下了凡去找你。”可她不記得他的好,哪吒微微皺眉,“況且,妖精本不就該殺麼?”

他猶記得,百年前,他為她去南海尋木吒求燈油時,她曾眼神亮晶晶地與他說,願他做自己心中降妖伏魔的小將軍。

他在做了。

斬妖除魔,清儘世間妖洞,滌掃四洲邪魔,明明如她所想去做了,如今她反過來叫他求得什麼情。

何況......什麼妖精救了她一命,這也能算是緣分?那他昔年在大雷音寺也救了她,在雲樓宮更是悉心教導她,還贈了她陰陽雙劍,又給了混天綾做庇護。

他才是她最大的緣分。

“她大道將成...她從未作惡......”麵前的喜恰聲音細軟,已經帶上了哀求意味,“哪吒,你救救她吧,求求你了——”

哪吒不想看到她這樣,心裡頓起煩躁:“不過是個妖精罷了,你至於如此?”

那他三百年間對她的好,她怎麼就看不到呢。為了妖精,就可以不顧他說的話,他分明交代好了要在水華苑等他。

聽聞他言,喜恰猶如被人掐住喉嚨,好一會兒才艱澀開口:“......我也是妖精。”

哪吒沉默了,抿了抿唇。

在他心中,喜恰做了他天庭三太子的靈寵,早已不是尋常妖精能比。

況且他求來天燈台的燈油,悉心養護了蓮池中的金瓣重蓮三百年,如今已快到開花之時,可以助她一舉突破天劫,成為真正的太乙金仙了。

“......這世上的妖精如此多。”見哪吒不說話,喜恰如墨玉的眼瞳更是黯淡下來,輕輕苦笑一聲,“就連天蓬元帥也投生成了豬精,若你遇到,是不是也要殺他呢?”

哪吒身子一僵,微微眯眼,一麵覺得莫名其妙,一麵心中又隱隱生出些無法言明的怒火。

他嗬了一聲,突兀問道:“你如何曉得此事的?”

“我有那麼多好朋友,我當然知道。”喜恰憋著一口鬱氣,頭一次如此擲地有聲地反駁他,“我為何不能知道?”

哪吒輕笑了一聲。

他掀起眼皮,瞥目看她,一雙鳳眸中裹挾著暴風雨前的寧靜,抿唇微微點頭:“知道的好啊。”

喜恰掐緊了手心,她曉得他是生氣了。但她眼眶紅了些許,仍倔強地昂著頭。

是好啊,她想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朱唇微啟。

他從前明明說過不會拘束她,她喜歡結交朋友就結交朋友,喜歡四處去玩就四處去玩,為何一切都好像變了——

“軟軟,你難道不是我一個人的靈寵嗎?”他打斷了她追憶往昔的思路,一貫高傲的小少年眼底劃過一絲戾氣,他揚起聲線,“那麼多朋友......嗬,好一個那麼多朋友,哪裡就有那麼多需要你關心的事?”

她最該關心的,難道不是他這個主人嗎?

“好好在天庭做我的靈寵,難道還委屈了你。分明,最初是你答應我的,你說要做我的靈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