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雙修(1 / 2)

今日天光大好, 朝暉灑落無底洞,浸在陽光裡的洞府暖融融的。

喜恰正瞪大眼睛看著案幾上倏然出現的雙劍,陷入了沉思。

兩柄劍細長鋒利,刃如蟬翼, 其一長三尺而泛著寒氣, 其二長尺二而如烈焰流轉,是為鴛鴦雙股, 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靈器。

再一眨眼, 靈器仍在,所以這樣的好法寶是如何忽然出現在她洞府裡的?

該不會真是她每日念叨著想擁有一件厲害法器吧。

“夫人!”外頭響起敲門聲,一聽是蜈蚣精中氣十足的高喊, “夫人可起身了?該去吐氣納息修行了!”

喜恰一頓,揮手將衣衫穿戴整齊, 施施然去開了門。

蜈蚣精瞧見她卻是一愣:“夫人今天醒的好早......”

他於修行一事上十分狂熱,但喜恰不常是。雖然他每日雷打不動來喊喜恰起床,但哪日她不是睡眼惺忪, 今天卻一派精神的模樣。

喜恰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禮貌地轉移了話題, “多目大哥,前些日子拜托你去查那佛祖弟子的事,可有眉目了?”

說到這事,蜈蚣精一整個痛心疾首,咳了一聲後遮遮掩掩。

“呃,自然是查了的。”他眼神飄忽, 很想糊弄過去,“但就是,沒什麼消息......”

前些日子他將這長生聖僧的傳聞當作趣事講給喜恰聽, 原本就是一笑了之的事,誰曾想喜恰當了真,那日聽完,後又托他四處打聽......

唉,也彆說喜恰了,如今四洲確信“有個唐和尚西行,吃了他的肉就可以長生”的妖可不少,實在是好奇要害死妖。

“夫人,這靠旁人得長生的事也太過荒謬,哪有自己修仙成聖來得靠譜啊。”他絮絮叨叨著。

喜恰側目看他:“什麼得長生?”

她隻聽蜈蚣精說過陷空山無我洞的事,還不清楚後頭的長生聖僧版本。

蜈蚣精一頓,錯開她的目光,忽然瞧見了桌上光華璀璨的劍,不覺張大嘴巴:“夫、夫人,這法寶哪裡得來的?”

一陰一陽兩柄劍,上頭裹挾的靈氣渾然天成,隱有撼天動地之勢,隻誇一聲好法寶都算是過謙了。

見喜恰沒有阻止他的意思,蜈蚣精猶自上前,稍要觸碰卻立馬被法器彈開。

指尖隱隱有燒灼感,但他麵上浮現喜意,篤定道:“這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啊!”

喜恰久久沒說話,神情逐漸疑惑起來。

無底洞外她早已布下了數道防護陣術,尋常小妖自不能擾,哪怕是修為高出她許多的妖精,也不一定能在毫不驚動她的情況下進來。

但今早,在沒有任何人進出的前提下,這雙股劍真就這樣冷不丁出現了。

“夫人?”

見喜恰似在深思,蜈蚣精察覺到端倪,喊了她一聲。

喜恰乍然回神,心裡泛起淡淡漣漪,但麵上沒有顯露太多,隻搖搖頭道:“沒事,是友人相贈的。”

有人相贈的。

她或許,是真的失去了很多記憶。

蜈蚣精點了點頭,誰還沒個好朋友了。他隻專心修道,彆的事都不大上心,得到回答後不再多問,纏著喜恰修煉到晌午後便又猶自離開。

午後,杏瑛帶著點心來拜訪,喜恰依舊心不在焉。

“喜恰妹妹,這是怎麼了?”杏瑛將竹食盒放下,疑惑喚她,“看上去心神不寧的。”

杏瑛下意識環顧四周,也沒瞧見什麼異常。

那雙股劍一入手便叫喜恰覺得氣息熟悉,仿佛已用過百年之久,如今已被她收了起來。

喜恰搖搖頭道:“沒什麼,就是莫名說不出的惆悵。”

杏瑛與其他妖給喜恰的感覺不同,蜈蚣精帶著師妹們來陷空山是有求於她,雖也交情不錯,但總有幾分各取所需的利益關係在。

杏瑛卻不一樣,喜恰曾救過她,而在喜恰不記得的更久遠的記憶中,她也受過杏瑛所救。

她沒由來地親近杏瑛,杏瑛自然也真心親近她。是故,在杏瑛麵前,她總是要更放鬆些。

歎了一口氣,喜恰覺得心裡堵得慌,垂目道:“杏瑛姐姐,我忘掉的記憶......或許很重要吧?”

她的頭還隱隱作痛,叫人更加不爽利。

杏瑛抿了抿唇,作為被收進玲瓏寶塔上過天庭的妖,她到底算是了解些內情,可猶記喜恰在天庭愁緒難解的樣子,叫她如何開口呢。

如今,白衣小仙子雖不再居於天庭,卻自得自在,神情舒然,本也是杏瑛喜聞樂見的。

“天庭的神仙大都看不上妖精。不然,當初我怎得會被抓入塔中呢?”最後,她如是說。

喜恰錯愕住,許久沒應聲。

“莫要多想了,倒惹得自己頭疼。”見喜恰尚未回神,卻下意識揉著眉角的動作,杏瑛搖搖頭歎息,“你便是想多才惆悵......倒不如出去走走,改日我帶你去拜訪翠雲山的鐵扇公主吧?”

杏瑛原本為人友善,認識不少妖精同僚。曉得喜恰是個愛熱鬨的鼠,也想叫喜恰儘快融入凡間的妖精圈子,便趁此提議。

“好呀!”

喜恰眼前一亮,上次同杏瑛去見的萬聖公主極為有趣,樂得應聲,連帶著心情也好了不少。

興致高了便有心思分享其他事,喜恰從案幾前站起身來,又拉著杏瑛去了另一個洞穴。

“上回到底草率了些......”她洋洋自得,施手請杏瑛看,“姐姐來替我瞧瞧——我為義親重新布設的牌位,布置的可好看了。”

“......”

的確是好看。

神龕莊重,上綴寶石金玉,牌位用的也是上好的檀木,就是字刻得有點歪七扭八,一看就是喜恰自己刻的。

但杏瑛看見上頭的“托塔天王李靖”幾個字就頭疼,玲瓏寶塔中妖氣甚重,其中不乏惡妖惡靈,當初叫她吃了不少苦頭,自然也生了陰影。

“就是找不到大好的香。”喜恰猶自在瞧牌位,沒看見杏瑛眼中一閃而過的惶恐,“現如今用的還是地湧村奉給我的香,姐姐可知道哪裡有更好的?”

杏瑛拉住她的手,依舊心有餘悸,好歹聲音平緩:“......你的心意已感天動地,誠心便靈,不必拘泥這些小禮。”

奉香,許是真能上感天地的,叫天上的神仙知道的。

喜恰手上雖有雲樓宮的法印,但被貶下凡來這麼久也沒見雲樓宮來過人找。

而若是來找,又是為了什麼呢?

杏瑛不由想著,若是某日來無底洞,卻撞見李天王手持玲瓏寶塔......作為義親的喜恰都會被貶下凡,彆說她多慮,她還擔心這一山的小妖能否逃過此劫。

“原是這樣,那還是心意最重要。”本也是為了不想雙股劍的事才帶著杏瑛來看的,喜恰認真聽了她的話,點點頭,“那我每日來拜一拜好了。”

......

喜恰琢磨不清雙股劍的事,一想到便頭疼。

雲樓宮之中,也還有一位頭疼的紅衣小少年,正凝眉望著原本應當裝著雙股劍的劍匣。

劍匣空空,猶如他的心也泛起莫名的空落,不過隻有一點點。下一瞬他心裡頓起怒意與懊悔——早知還去問什麼孫悟空,他就在水華苑守著便是了!

雙劍有靈,跟了他的小靈寵百年,早已新認了主。

此番定然是喜恰心念著自己將法器召走了......可氣他不在,不然一定能從雙劍的靈力波動中順藤摸瓜,找到他那不告而彆的小靈寵。

是了,不告而彆。

她將他所贈的所有東西都放回了水華苑,那日去與父親對峙時他不願深想,後來卻又忍不住想......

明明留有時間給她收拾細軟,她卻什麼也沒有帶走。為何她要這樣?就似要將所有與他的聯係一同斬斷。

越想越心浮氣躁,哪吒心想著,待到他找到她後一定要好好問問她,還要將鐲子重新戴回她手上,往後都不許她再摘下來了。

“太子,顯聖真君來了。”苑外忽有宮娥通傳,聲音有幾分小心翼翼,“您、您可要見?”

自從太子得知自己的小靈寵被貶下界後,整日臉色都極差,水華苑乃至雲樓宮都籠罩在他的低氣壓下,無人敢惹他。

甚至更甚,哪吒本也不是喜怒不形於色之人,天庭中凡知情者,都不願去觸他的黴頭。

但楊戩長居灌江口,他並不知道啊。

因此當哪吒同意,宮娥們將他迎進水華苑時,他自然而然有事說事:“哪吒,軟軟被貶下凡了?”

宮娥們相顧失色,連忙退下。

才調整回如往常一般神色的哪吒太子,一下子麵色變得極為難看,簡直煞氣深重。

“嗯。”但好歹是麵對楊二哥,哪吒沒當場撕破臉,不過還是眼見不開心,“楊二哥,連你也曉得了?”

同樣在凡間灌江口的楊戩都知道了,說不定他的小靈寵也知道他在找她了,卻一點消息也不傳回雲樓宮。

哪吒胡亂想著,心裡更不大舒服了。

“我也是才得知的。”楊戩輕歎了聲,“軟軟被貶前去向哮天道過彆,如今哮天去凡間找她玩卻找不見人,才反應過來她並沒有說自己被貶去了何處。這不,托我來問問你。”

自家的小靈寵與哮天犬去道過彆,卻一封信一句話都沒留給他,哪吒的不爽愈演愈烈,下意識問道:“她同哮天犬說什麼了?”

“這幫不省心的孩子......”

楊戩猶自在歎氣,卻見哪吒語氣很差,抬頭看哪吒,才發現小太子臉都氣紅了。

小太子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倒仍由情緒蔓延,何以如此?

雖然旁人都愛說哪吒行事囂張肆意,我行我素,但他心中的哪吒卻是個果敢勇擔的有為之神,況且哪吒在天庭也磨礪了千年,少年人衝動魯莽的特質也磨平了不少......

“軟軟去哪裡了?”他複又問了一遍。

但哪吒沒回答。

他微一遲疑,心思透徹如他者,隻是稍加思索便清楚了大半,沉吟道:“哪吒,你可有發覺你對此的態度太過激了些。”

哪吒沒發覺自己過激,倒是察覺自己語氣太過淩厲,於是抿了抿唇,側耳聽真君下文。

“先前我倒是偶遇過軟軟,瞧見她手上的鐲子精巧,討來看了看。”楊戩斟酌開口,“小姑娘倒是喜歡得緊,是你送的吧?”

哪吒微怔,想起了初贈喜恰鐲子時她眉眼雀躍的模樣,當時她的確愛不釋手,也曾戴了一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