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雙修(2 / 2)

“嗯。”他悶悶應聲。

“鐲子是好鐲子,籽料上佳靈氣四溢,內嵌的陣法環環相扣彆出心裁。”楊戩瞧著他的臉色,微微一頓,下了結論,“你是用了許多心的,哪吒。”

哪吒微微抿唇,卻錯開楊戩的目光,顯得有些沉默。

他自然是用了心的。

特意去須彌山找的籽料,又特地去長安找工匠打的鐲子,其中的陣法皆是他反複琢磨於心,試了又試的。

隻要這個鐲子在,他甚至可以保證,連孫悟空都動不了他的小靈寵,可是......

“可是,其中的同心咒......”楊戩替他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雖聲音輕緩,落在他耳中卻依舊刺耳,“你本意雖為她好,卻也免不了是動了掌控對方的心思。”

哪吒掩在袖下的手不自覺掐緊了幾分,心思不算平靜,卻想裝作風輕雲淡的模樣。

“是又如何?”

小白老鼠精是他的靈寵,自然由他來管。即便內心深處明白自己有些過了,但他所做,如楊戩而言,皆是為她考慮,並沒有太——

“那為何要掌控對方呢?哪吒,你可有想過。”

楊戩歎著氣打斷了他,遲疑一瞬,還是說了出來:“據我所知,你與她並未結契,其實並沒有什麼主仆之約。名義上她與你應當還是義親。所謂的一句靈寵,或許隻是昔年小妖不懂事......”

這話說的直接,且是哪吒最不樂意聽的話。

紅衣少年錯愕一瞬,竟似瞬間被點燃了怒火一般,那雙透徹的眸子裡壓抑著沉沉鬱色,冷聲反駁:“我於她有救命之恩,若非我將她帶上天庭——”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極善勸慰人,又極懂哪吒暴躁的點在哪兒的二郎真君,以扇柄敲了敲指骨,是以提醒:“你想來是在意她,在意她的過去與往後,在意她的一舉一動,又不願與旁人分享她的所有好與壞,才想當然為她按了這麼個名頭。”

隻要喜恰是哪吒的靈寵,隻他一人的靈寵。

便可以理所當然認為喜恰為他所有,不容旁人覬覦,也不許她再去貫注旁人。

“你在意她,想她心中隻有你一人,是因何而起?”

占有與操控,專斷與指使,是尚不明確的愛意使然,是迷茫衝動後的直欲,卻也是愛一個人時不該有的偏私。

楊戩看著哪吒,見小少年也不再反駁他的話,卻也久久不再言語。

扇柄敲擊指骨的鈍響很輕微,一聲聲輕叩卻猶如提示。

接著,少年眸中浮現一絲迷茫,那點迷茫又漸漸沉入眼底,變得怔忡不解,倏然又瞳孔微縮,至此清澈的眸子卷起驚濤駭浪。

下一刻,少年緊握雙拳,分明緋色漸漸蔓延上耳廓,卻嘴硬得很:“是因為......她是我的靈寵。”

“......”

白說這麼多,又繞了回去,楊戩頭有點疼。

.......

經年之後,翠雲山芭蕉洞府內,正是一場好宴開場。

轉過綴滿琳琅寶石的綺帳後,小妖們進出有序,添酒倒茶,長席宴間儘是珍饈與瓜果飄香,和氣融融。

女主人鐵扇公主滿斟了一杯酒遞給喜恰,喜恰麵露喜意,剛要伸手去接,又被杏瑛輕扣住手。

“不長記性。”杏瑛嗔她一句。

喜恰縮了縮脖子,眼神飄忽,若無其事般接了話:“哎呀,就喝一點點嘛......”

就是伸出去的手沒有縮回來,纖長指尖仍輕點著酒杯沿,似乎心癢難耐得很。

“上回喝成什麼樣了?將你帶回陷空山都怕底下小妖笑話。”杏瑛不讚許地搖搖頭,“你那德性......”

鐵扇一愣,與萬聖公主對視一眼,二人也才反應了過來,掩唇輕笑。

喜恰饞酒喝,可惜卻是個不勝酒力的鼠。

前幾年也是在芭蕉洞做客,喜恰還有些拘謹,時常獨自抿幾口悶酒。上回卻恰逢萬聖招婿,鐵扇開了壇烈酒,席上每人相敬酒,喜恰也多喝了幾杯,誰曉得立刻暈乎乎起來。

她一喝醉,整個人倒是熱情了不少。也不知哪裡學來的舞,雖跳得有模有樣,不一會兒卻栽倒席上,叫眾人都啼笑皆非。

“哎呀,不說啦。”喜恰羞惱道。

杏瑛笑也笑完了,才點了點她的袖角,輕哼一聲:“小酌一杯,倒也可以。”

洞府中熏了清甜的香,煙霧嫋嫋,綺帳上掛的環佩叮當清脆悅耳,沉沉綿綿間,叫人未飲先微醺起來。喜恰這才端起銀製的酒杯,笑著輕輕抿了一口。

少頃,又聽杏瑛問起萬聖,“對了,你新招的駙馬如何?”

喜恰複又擱下銀杯,鐵扇也置下木箸,閨房話題不止在凡間女子間流行,妖精中也是一樣,皆側耳傾聽起來。

“九頭駙馬智勇兼備,神通廣大。”萬聖一雙嫵媚的眼微微挑起,笑得神秘,“他是個有頭腦的,前幾日正與我父商議去祭賽國金光寺取寶塔舍利,待他取來,我自也要獻一份力。”

杏瑛與鐵扇皆皺起眉頭。

喜恰不知道祭賽國在何處,卻曉得何為舍利,錯愕問道:“為何要取?”

“我倒是曉得碧波潭終日幽暗難明,舍利乃是佛寶,傳聞來金光璀璨,霞光萬千......”鐵扇公主不動聲色抿了口酒。

“確是如此。”萬聖點頭,眼波流轉間瀲灩風情儘顯,“但也不全是,那寶塔之中的舍利本就是祭賽國國寶,受萬民瞻仰供奉,佛力無邊。若將它煉化來,又何須再惦記那西天取經的——”

杏瑛已然越聽越蹙眉,忍不住打斷了好友:“舍利本是佛家靈寶,以你形容,這寶塔之中的舍利更甚,豈容我等小妖惦記?再者,你又要出什麼力。”

鐵扇這下沉默不語,喜恰尊佛,心中也不大舒服。

麵對交好近千年的好友杏瑛,萬聖還算坦然,且倒也無所謂鐵扇與喜恰聽見,她甚至頗有幾分洋洋自得。

“舍利金貴,我需得去天庭取王母的九葉靈芝草用以溫養。”

鐵扇倏爾冷笑了一聲,將酒盞放回席上,清脆聲響讓本就不太對勁的氛圍變得更冷起來。

隻見她轉頭卻看向的是杏瑛,若無其事道:“你倒也有識人不清的時候。”

萬聖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她是在說自己,瞬間惱怒幾分。

“鐵扇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鐵扇冷哼一聲,並不留情麵,“天庭與靈山皆勢大,你與你那駙馬要做這勾當,可莫要在這裡細說。”

她畢竟才是芭蕉洞的女主人,也是矜貴的羅刹公主,冷下臉後也有好幾分威嚴。

“免得屆時惹下災禍,平白牽連旁人。”

“你——”萬聖氣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萬聖與鐵扇的交情本也是杏瑛搭橋,這二人相處不過百年,還不算深閨密友,鐵扇又是個直言了斷之人。

一場閨中宴席,最後卻有幾分不歡而散。

杏瑛左右為難,而鐵扇已然要送客。喜恰本不善言辭,隻得每個都努力相勸兩句,說得磕絆。

“喜恰,你留下與我說會話。”見杏瑛出門去追萬聖了,鐵扇忽道。

要隨著杏瑛出門的喜恰腳步一頓,有幾分遲疑。早已不是初生懵懂的小靈鼠自有一套自己的識人標準,算不得全然準確,也不至於輕易被人蒙騙。

鐵扇雖平日裡不苟言笑,卻最是嫉惡如仇,明辨是非,不至於拉幫結派,留她下來說小話。

果不其然,鐵扇開口說的是另一件事:“你找金蟬子做什麼?”

喜恰怔了一瞬,眸中略帶警惕與困惑,沒有開口。

金蟬子是她的恩人,她的確一直在找他,從被貶下凡至今不敢忘記懈怠此事,卻不曾記得自己與鐵扇說過。

卻見鐵扇淡淡看了她一眼,解釋道:“你上回喝得不省人事,嘴裡一直念叨著,也不必瞞我了。”

啊,喝酒誤事,喜恰痛心疾首。

“不止我聽見,杏瑛與萬聖都聽見了。”鐵扇冷酷無情繼續告知她,“不過你也算口風緊,怎麼都問不出其他了。”

鐵扇掀起原本懶散冰冷的眼皮,凝視著喜恰的眼睛,嚴肅道:“所以,你此刻清醒,我當麵再問你一次,金蟬子可是佛老二弟子,你為何要找他?”

喜恰沉默了很久,見鐵扇輕叩著桌案,指甲刮過黃梨木桌的聲音雜亂無章,似乎是心情浮躁,略有糾結。

她不說話,鐵扇隻得歎了口氣,猶自開口。

“我們幾個替你去查探過了,他已化作為西行取經人,將從東土大唐上靈山取經普渡眾生,如今應當已經在路上。”

喜恰眼眸亮了一瞬,這下抿了抿唇,老實相告:“他於我有恩,我要報答他。”

鐵扇指尖一頓,叩案聲漸息。

“當真?”

“嗯。”

但小老鼠精果真還是如杏瑛所說不太好套話,鐵扇抬眸側目瞧她,忽而輕笑:“萬聖要偷盜佛寶舍利,你要找靈山高僧,串通好了?”

原來真是在試探她。

喜恰心中忽而有些失落,搖了搖頭:“我曉得公主由凡人成聖,非是妖精而是地仙,成仙者要心懷大義,公主定然是明辨是非之人。我一心隻想報恩,不怕旁人懷疑誤會。”

這話說得倒是有些直接了。

喜恰的眼眸漆黑卻純粹有神,毫不避諱與鐵扇直視著。

鐵扇倒也沒生氣,沉思片刻後,反倒輕笑一聲,“你醉酒後一直念叨金蟬子,杏瑛擔心你是動了什麼要吃唐僧肉的心思,才叫我先不要告訴你。”

“唐僧肉?”喜恰麵色一僵,倏爾大駭。

東土大唐,西行取經,唐僧說得不會就是金蟬子吧......

顯而易見是,鐵扇輕輕點頭,瞥見喜恰眼中驀然浮現的慌亂焦急,她頓住,不再試探。

“你也非凡俗妖,喜恰。”隻是最後看著喜恰,鐵扇又饒有興致,“你的靈力純然,修行圓滿,更難得一心向善,甚有仙緣。”

鐵扇公主性子直率,不虛作假。喜恰撓了撓頭,這下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

“公主姐姐過獎......”

“我倒有個不肖孩兒與你差不多年歲,修為也不算差。”鐵扇沉吟著,打斷了她,“不如改日認識一番,結為妖侶,雙修化仙?”,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