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巳時朝陽剛高掛在空中之際
榮慶堂裡,賈家中人裡除了賈政要上朝,賈璉要去衙門點卯外,賈赦、王夫人、寶玉、邢夫人以及一眾女孩照例向賈母請安。
偌大的榮慶堂裡,各人都坐在各自的位子上,而坐在王夫人旁邊的寶玉雖然不時偷偷的將目光看向不遠處的黛玉,但後者並沒有理會他,隻是自顧自的和寶釵、迎春、湘雲、惜春等諸女說話。
賈母將這一幕看在眼裡,雖然心中暗自歎息,但事已至此這兩人的事已經不是她能乾涉了,隻有王夫人看著自己寶貝兒子癡癡呆呆的模樣,心裡就憋了一團怒火。
當然了,眾人雖然心思各異,但有王熙鳳這麼一個八麵玲瓏的人調動氣氛,榮慶堂裡的氛圍還算過得去。
隻是還算勉強過得去的氛圍,卻因為突然闖進來一個人而變得大亂起來,這個人不是彆人,正是趙姨娘。
趙姨娘
按理說,趙姨娘身為一個妾侍,除非是每逢祭祖、過節等重大節日,平日裡是沒有資格到榮慶堂向賈母請安的,了今天她卻是不管不顧的闖了進來,完全不顧跟在她身後那些婆子。
而榮慶堂原本還算和睦的氣氛也因為她的闖入變得有些混亂起來,更有不少人向王夫人投去了異樣的目光。
道理很簡單,趙姨娘身為賈政的侍妾,理論上來說,王夫人就有教導她的責任,現在她這麼不管不顧的闖進來,丟的可是賈政和王夫人的麵子。
被眾人這麼看過來,平日裡總是一副萬事不關心的木訥模樣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惱怒。
她當即站了起來叱喝道:“趙姨娘,你莫非是失心瘋了不成,這地方也是你能闖進來的,莫不是以為自己女兒嫁到了瑜哥兒做了姨娘,你的腰板子就開始硬起來啦?
再這般無禮,信不信我立馬就把家法請出來!”
彆看趙姨娘平日裡總是耍潑打混,甚至連跟府裡的丫鬟打架的事情都發生過,但作為從小生長在榮國府的家生子,她可是深知家法的厲害的。
一通棍子打下來,就算是身體強健的好漢也得去了半條命,更何況她這樣的小婦人。
按理說,換做平日的話,她早就下跪認慫了,但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她愣是沒理會王夫人,而是朝賈母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泣聲喊了起來。
“老爺……老太太……您兩位去勸勸環兒吧,他可是妾身唯一的骨血啊!
環兒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奴婢也不活了!”
原本賈母隻是冷眼在一旁觀看,到了她這個身份,像這樣的小事她已經懶得管了,隻是一聽到跟賈環有關,她不禁心中一動,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賈環如今好像是跟在賈瑜身邊當了一個親兵,他能有什麼事情?
想到這裡,她這才淡淡開口道:“趙氏……你且起來,把話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以至於讓你這般不管不顧的闖進來。”
趙姨娘哭泣道:“老太太,都什麼時候了,您也莫要戲耍奴婢了。
難道您不知道,環哥兒就要隨瑜哥兒出征了嗎?”
“嘩……”
趙姨娘的話猶如一聲驚雷在榮慶堂中響起,瞬間驚呆了所有人。
賈母顫巍巍的站起身,指著趙姨娘怒喝道:“趙氏……你知不知道,謊報軍情是要殺頭的!
雖然老身這裡沒有什麼白虎堂,也不是兵部大堂,但你一介侍妾人家,居然敢跑到老身跟前造謠生事,真以為老婆子處置不了你不成?”
趙姨娘的哭聲更大了,“老太太,奴婢就算長了八個膽子也不敢欺瞞您老人家啊。
昨兒個傍晚,環兒便進了府找到了奴婢,說是最近有可能要跟隨瑜哥兒出兵,還給了奴婢二十兩銀子,說是瑜哥兒給的銀子,所有的親兵都有份。
奴婢雖然沒念過書,但在打小就生長在榮國府,耳濡目染之下也明白一些東西,試問這不是出征給的安家費又是什麼?”
聽了趙姨娘的話,原本還叱喝她的賈母眉頭皺了起來,作為從小生長在將門之家,長大後又嫁給了賈代善這麼一位名將的婦人,她雖然不通軍務,但最基本的事情還是知道的。
作為將領身邊最親近的人,同時也是將領的最後的貼身護衛,將領們自然不會虧待自己的親兵。
每次出征之前給自己的親兵每人一筆安家費,這是慣例了。
而且這筆銀子還有個彆稱,叫做賣命錢,意思就是說,一旦出征,這些親兵就是將領們的貼身盾牌,是要為將領當箭弩和刀槍的。
現在,賈瑜突然無緣無故的給所有親兵每人一筆銀子,這意味著什麼賈母當然很清楚。
她的麵色慢慢緩和了下來,但語氣依舊淡淡的:“趙氏……你的來意老婆子已然明白,但你要明白,環哥兒如今已然入了與瑜哥兒的麾下做了親兵。
正所謂親兵親兵,他們全都是將主最親近的護衛,是要守護將主安危的。
倘若瑜哥兒中真要出征的話,環哥兒作為親兵是一定要跟隨的,倘若你真要把環哥兒拉回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說到這裡,賈母的語氣已變得有些森然起來。
趙姨娘兀自傻傻的問:“意味著什麼?”
賈母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意味著環哥兒當了逃兵,那是要砍頭的!”
聽著賈母有些森然的聲音,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寒,似乎感到了軍法的嚴酷和無情。
“趙氏……當初你既然讓環哥兒選了這條路,就應該想到今天。
親兵親兵……平日裡跟著將主吃好的喝好的,將主還要花費大力氣培養教導你。
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到了用你的時候,你卻想著當逃兵,試問哪個將主會容忍這種行為?
好吧,退一萬步講,就算瑜哥兒真的念在同宗兄弟的份上放他一馬,將他留下來,可環哥兒這輩子也就毀了,沒有誰敢和一個臨陣脫逃背信棄義的人親近。
趙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聽到這裡,趙姨娘再也沒話說了,隻能放聲痛哭。
賈母說完後,轉頭看向了麵露憂色的黛玉,歎了口氣道“玉丫頭,你也先彆著急,這件事興許隻是趙氏自己胡思亂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