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軟(1 / 2)

段溫並沒有用一個很正式的拿刀姿勢,他隻是單手握著刀鞘,刀甚至都沒完全出鞘,隻是用露在外麵的那一截刀鋒抵在陶智的脖頸上。

比起威脅來,這更像是一個過了分寸的“提醒”。

但是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倘若陶智再說下去,段溫全不介意徹底結束這個“提醒”。

——以摘下對麵人腦袋的方式。

剛才被陶智踹過去的夥計剛剛抱了琴回來就看見這一幕,當即一個腿軟,直接跪倒在地。

他雙手捧著琴盒一個勁兒的磕頭,口中含糊不清的咕噥著些求饒的詞句,整個商隊的人也頃刻之間跪了一地。

周遭一空,謝韶甚至覺得自己的海拔一下子拔高了不少。

段溫瞧著這一地的人,嘖了一下舌,慢條斯理道:“怕什麼?倒顯得我像個惡人似的。”

雖然他也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但是這會兒不是還裝著呢?

瞧瞧,都沒見血。

這一個個的都這麼著,他日後要如何在謝娘子麵前當個……正人君子?

語音上挑,顯然當事人自己對這話都頗為玩味。

段溫咬了咬舌尖,暫且壓下那股伴隨著煩躁而來的暴戾情緒,他冷靜地琢磨了一下陶智方才的話。

謝娘子喜歡的大抵是“才子”。

有點兒麻煩,但也沒有那麼難辦,大不了回去多養幾個擅詩文的門客,每日裡吟詩作賦討謝娘子歡心就是。

他今日可沒想鬨成這場麵,隻能怪這姓陶的委實太不會說話了。

段溫環視了一圈,目光最後還是落到了陶智身上。

這姓陶的顯然也是個妙人兒,刀架在脖子上呢,人還哆嗦著卻已經忙不迭地開口,“是極是極,段公乃仁義之師,平亂救駕、忠勇無雙,此等英雄事跡,北地誰人不知?仆等市井小人從來仰慕段公英姿,今日得見,不免傾倒。”

顯然是組織語言太過匆忙,一時沒把握好度,這恭維話說得……就挺像反諷。

陶智開口完也意識到這一層,本就刷白的臉色都隱約有些發青了,但他還是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真誠起來,為自己的話增添一點可信度。

段溫倒是沒計較這些。

不管是恭維還是反諷,他都聽得多了,指著鼻子罵他“無君無父”的都有,一個個追究過去早都累死了。

因而這會兒,段溫也隻笑了一聲,“行了,拿來吧。”

這話聽著像是不追究了的意思,但是脖子上的刀卻還沒有拿開。

陶智隻被那兵器上白慘慘的光反得眼暈,又覺得刀鋒上的涼氣寒森森地往脖子裡滲。他這會兒隻求著那親隨機靈點,趕緊把手中那張琴給旁邊這位小娘子奉上。

他雖不知自己到底是哪裡觸了段溫黴頭,但是對怎麼得救這一點,他還是把握得準準的。

隻可惜他想得很好,但那親隨這會兒卻是腦子發暈、兩股戰戰,連站都站不起來,更遑論領會主家的意思了。

半天都沒聽到身後有動靜,大概猜到情況的陶智隻能在心底痛罵“廢物”“蠢貨”,他怎麼就養了這麼個白吃乾飯的玩意兒?!

最後還是段溫示意身後一個護衛上前,接了琴跪在謝韶跟前。

雖然來這兒已經有了不短的時日,但是謝韶還是不太習慣被人跪,這護衛一矮下身,她就下意識地側讓了一下。

這退避的動作自然落在了眾人眼中。

陶智隻覺眼前一黑,心中大呼“吾命休矣”。

段溫倒是沒動氣。

他似是疑惑地看了眼謝韶,問:“怎麼了?謝娘子可是不喜歡?”

謝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管是陶智先前提供的信息量,還是現在這變故都太突然,謝韶本來都想乾脆擺爛,卻不料竟突然變成了人命官司了。

倒是段溫瞥了眼打開的琴盒,像是若有所悟。

“是覺得這琴比不上‘入霄’?”

謝韶甚至有種錯覺,她這會兒點一下頭,對麵那人就要身首分離。

也或許不是錯覺。

謝韶還沒忘記第一次見麵時(準確地說是第二次)段溫身上的氣場,對他來說,殺個人恐怕比吃飯喝水還要簡單。即便段溫這會兒並沒有表露什麼明顯的殺意,但絕對不介意順手抹了人脖子。

謝韶輕聲道了句“沒有”,又抿著唇接過了那張琴。

段溫因為謝韶這過於配合的反應愣了一下。

回過神來之後,他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居然是……被威脅了?

他的心上人因為一個剛認識不過半個時辰、甚至還隱隱帶著惡感的商人的性命,被威脅了。

段溫摸著他那點僅存的、剩的真不多的良心自問,他一開始是真沒這個意思。

段溫本來確實沒在意這支在附近紮營的陶氏商隊,隻是在得知對方這次的貨物裡有張名琴,這才心血來潮地帶人過來看看——能討得美人歡心最好,要是不能也沒什麼。

他本來的打算真就這麼簡單而已。

要不是陶智這張嘴裡吐出的東西實在不中聽,他也沒打算把場麵鬨得那麼難看,畢竟他很早就知道,他的心上人是個不喜歡見血的心軟性子。

隻是連段溫也沒想到,謝韶居然能心軟成這樣子。

她居然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商賈妥協。

事實上,段溫對這樁自己強逼來的婚事是有確切認知的。

他甚至認真考慮過,若是謝娘子抵死不從、他該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