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番外:生生世世 全文完(1 / 2)

早朝時分,謝韶僵著臉往下看。

這當然不是她第一次上朝了,事實上她比段溫還要敬業一點,起碼不像後者一樣每天都想著怎麼翹班。

但是她還真沒上過這種朝。

此處特指那個站在百官最前麵,一身甲胄、佩刀上殿的人。

不同於齊朝廷末年時“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劍履上殿”的特權層出不窮,以及“開府儀同三司”近乎批發的待遇。新朝初立,正是中央權利最集中最強硬的時候,而這位開國皇帝又是一個實打實地憑借戰功殺出來的馬上皇帝,由於本人的功勞過於斷層,以至於他手下名將謀臣雖不少,但縱觀整個燕一朝廷暫時還沒能有臣子有這種特權殊榮。

但規矩顯然管不到眼前這人頭上,就是段溫這會兒臨時下旨,封自己一個可以“劍履上殿”的大將軍都沒人敢反對。

可這不是眼前人這麼肆意妄為的理由!

謝韶覺得自己從段溫讓她先走一步的時候就應該察覺到不對,要是那時候問出來攔住,她也不至於現在坐在這兒抓瞎。

段溫這一出顯然誰都沒提前告訴,殿上人都是差不多同款迷茫又震驚的表情,大概不少人懷疑自己尚在夢中,連唱讚的內侍都卡了殼,不知道這時候該不該開口,或者該怎麼開口。

這一片靜默之中,還是段溫先往前一步屈膝,“臣參見陛下。”

先彆說這話有多大的問題,他跪了,大殿內當然沒有一個人敢站著,殿內頓時呼啦啦跪倒一片,連謝韶這邊的宮女內侍都深深伏地,生怕自個兒海拔比段溫高了。

不過這擔憂倒是不必,段溫人雖然跪著,但是上身直挺挺的,和後麵那些跪伏於地的群臣一下子分隔開來。再看看他身周的氣場,分明就是誠惶誠恐的正常臣子和一看就是謀朝篡位的野心家的區彆。

要是這麼說,某種意義上居然還沒錯。

因為離得太近,謝韶甚至能清清楚楚看著段溫臉上的表情,目光對上,後者仿佛在問:陛下不讓臣起嗎?

……去他的“臣”!

狗東西昨天晚上非要玩女帝和大將軍的py,謝韶在這種事上頭一向拗不過他,最後還是答應了。但是再給謝韶十個腦子,她都沒想到段溫居然能搞到朝堂上來!!

他是想亡國嗎?!!

*

段溫搞了這麼一出,今日的早朝是沒人能想起來奏事了,都恍恍惚惚宛若夢遊地回去。

下朝的王賓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臟,今天的這一下子確實驚到他了。

他就是早有準備,最近朝堂上暗潮洶湧,段溫一定會做什麼,也沒想到對方會這麼乾。他出了宮門還有點兒腿軟,在自己的府邸前徘徊了片刻,終於決定回家之前先去找老友喝杯茶壓壓驚。

他找的人自然是政事堂內同為宰相的趙茂。

若是滿朝文武還有一個人能對今日的事冷靜以待,除了趙茂,王賓想不出彆人來了。

趙茂果然很平靜。

王賓在他家裡麵喝了三杯茶,才終於把一直在抖的手放穩了,又忍不住感慨,“世繁兄遇事之鎮定,賓弗如遠矣。”

趙茂隻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也並非鎮定,隻是知道的多些而已。

入世仙人,當然值得帝王一跪。

陛下所為種種,簡直像是把仙人捆綁到塵世中來。

仙人憐憫塵世芸芸眾生,卻不知牽絆越多越難以離去。

而他自少年便發濟世之願,有此私心,便是將陛下的意圖看得清楚明白,卻也隻是在側緘默不言——幫凶罷了。

王賓感慨完了,將手中的茶杯一放,歎:“我是真的沒想到陛下會做出這種事來。”

趙茂垂眸:“陛下先前動了謝家,駁了皇後的麵子,有些人自然有所想法。”

王賓嗤笑:“都是一群蠢人。”

真以為他們這位皇後靠的是謝家?謝家算是個什麼東西,值得皇後給麵子。

說實在的,王賓其實很懷疑,段溫先對謝家動手是給皇後解氣的:他們這位陛下算計人心一向很有一手,段溫當年乾的那些狗屁事,要是不想被心上人記恨一輩子,必得找個能轉移怒氣的對象——壞事都是彆人乾的,他就是清清白白捧了一顆真心來求娶的——謝家不就是個現成背鍋的?

王賓笑完了又歎,“南齊降了以後,這朝上都烏煙瘴氣多了。”

要是擱在以前,哪有人敢對這位皇後陛下的位置動心思。

是“陛下”,不是“殿下”,這當然不合禮製,但是誰敢有異議,又有誰會有異議?也就是南齊的降臣來了,各種狗屁倒灶的事能被翻一遍。

有了段溫這次不留餘地的表態,整個朝堂都得安靜下來。

這當然還不止,王賓歎息:“又要死一批人了。”

約莫死得還不少。

趙茂:“皇後陛下寬和仁慈,不願多造殺孽。”

他說得含蓄,但是話中的意思卻很明顯:若是這些人及時醒悟,求到皇後麵前,多半能有一條活路,就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這個腦子了。

王賓對此卻隻是笑了笑,沒有答話。

世繁兄太過君子,有時候就顯得不那麼了解他們的那位陛下了。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段溫今日帶刀上殿就足以證明他“不介意當場開殺戒”的態度了,就算真有傻子在這位帝王麵前死諫,那都要看看到底是他們死得快還是段溫的刀塊。臣子死諫為直,但是皇帝親手殺的人,有人敢說他是“直”嗎?

那可真是一朝命喪,生前身後名毀於一旦。

他們這位陛下最懂怎麼殺人誅心了。

有這樣的態度在,段溫是不會給那群人見到皇後求情的機會的。

*

謝韶這會兒確實沒法見人。

紅綾薄紗遮著眼睛,眼前隻能看見一些朦朦朧朧的影子。手臂往後反擰著,綢緞自手腕纏繞而過,另一端打了個結係在床頂架的雕花上,謝韶能感覺自己上半個身子是往外懸空的,但是因為看不見,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懸空了多少,那種不安全感讓她根本不敢掙紮,要是真的把結扯鬆了,她一定會摔下去。

瞧著那朦朧模糊的人影直接在床邊的地上坐了,謝韶實在忍不住罵:“段元常!你個混蛋!!快把我放下來!!”

段溫湊過來親了親,慢條斯理道:“臣惶恐。”

怕什麼?掉下來有他接著呢。

謝韶:!!!

她還沒來得及因為早朝的事找他算賬呢,這人居然還沒完了!

謝韶咬牙:“你這叫犯上作亂!”

段溫反倒因為這話晃了下神:彆說,還真是挺像的。

兩人剛剛從朝上下來,謝韶一身朝服還未來得及換,就被擺成這樣子,段溫自己則是輕甲佩刀,確實有點像是犯上作亂、闖進禁宮把陛下綁起來為所欲為的賊子。

段溫禁不住笑了聲,指尖勾住衣帶,湊近了在耳邊輕聲,“陛下以為,臣是靠什麼起家的?”

——他就是謀朝篡位的亂臣。

不過倘若那禦座上真的是韶娘,他還是願意屈居人下的,便是要他執鞭墜鐙亦無不可。

隻要韶娘好好補償過他。

……

…………

事後,段溫抓著謝韶的小臂檢查手腕上的勒痕,紅印有點明顯,但是並沒有傷到,不過段溫還是狀似心疼地親了親。

謝韶小聲嘀咕,“假惺惺。”

段溫笑了聲,又細細地吻了兩下,輕道:“心疼是真的。”但喜歡看人哭也是。

謝韶信了他的鬼話才怪。

比起手腕這些很快就會消掉的痕跡,她比較在意脖子上。段溫上頭了就喜歡咬人,是真的咬,會疼的那種,謝韶有一次氣急了罵“你是狗嗎?”,竟直接被轉了個身摁著跪趴下去了。反正謝韶那次之後就不敢隨便罵人了,這個臭不要臉的真的敢學狗叫!!

在檢查完留下痕跡的位置都是能被衣服遮掉的地方後,謝韶暫時放下心來,終於能有空問:“早朝的時候,你想乾什麼?”

她不覺得段溫是真的角色扮演上頭(……大概),應當是有什麼彆的目的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