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番外:生生世世 全文完(2 / 2)

段溫聞言半垂下眼,遮住了眼底一瞬閃過的厲色。

韶娘或許覺得那些人是跳梁小醜,從未往心裡去,也全無計較的意思,但是他得告訴那些人,什麼不能碰。人太心善是會被欺負的。有人敢欺負韶娘,就算不誅連九族,也得拿命來賠一賠吧?

思緒轉過,他卻沒答謝韶這話,而是俯身親了親那帶著詢問之意的眼睛,避重就輕道:“怎麼、韶娘不喜歡被我跪?我可沒跪過彆人呢。”

這話其實還是有點水分的,他這個出身,早些年也是跪過人的,不過那些人都死乾淨了。自他平定長安之亂,得封柱國、拿到覲見皇帝仍可不拜的嘉賞之後,他便真的再沒跪過人了。

韶娘是那之後的頭一回,他跪得心甘情願。

段溫頓了頓,又像是突發奇想似的問:“韶娘想當女帝嗎?我給你當大將軍。”

謝韶從段溫開始轉移話題,就猜到這人有什麼事瞞著她,她其實也沒有追著一定要問出來的意思。謝韶知道自己才是價值觀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那一個,也因為有這個認知,她想做的許多事在真正動手之前其實都會問問段溫,或是改頭換麵、或是潛移默化,免得一下子步子邁的太大,和這個時代兼容不起來。

段溫既然這會兒不想告訴她,多半是要乾的事她不會讚同。

謝韶覺得段溫其實想多了,她畢竟也是親自經曆過戰亂,又連當年田諒乾的事都聽說了,早就對這個貨真價實的“吃人”時代有了確切認知,也不會被什麼震驚到……等等,段溫剛才說什麼?!!

謝韶禁不住仰臉看過去,發現段溫雖然語氣輕佻,但是看表情居然是認真的。

謝韶:“你瘋了?!”

該不會打完天下後覺得沒事乾了,想要亡國試試?

這受了驚的模樣實在怪招人疼的,段溫忍不住又壓著人來了一個深吻。

“沒瘋。”他聲音中帶了一種唇齒交纏後特有的黏糊,開口的語調更像是在誘.惑,“韶娘不想嗎?萬人之上、萬民來朝,所有人都要跪伏於你的腳下……”

謝韶:想個屁!

說得倒是好聽,但縱觀曆史上的“好”皇帝,有一多半是007福報加班,還有生生把自己累死的。就這一點上,謝韶對段溫到底能不能當個“明君”其實是持相當懷疑態度的。

不管怎麼樣,謝韶對此沒有半點興趣,她冷漠臉把人推開,“不想。”

她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清晰的認知的,為帝能力暫且不說,她大概永遠也做不到一道詔令判人死刑的同時,還要株連那人無辜的族人,而宗族偏偏是這時家天下的治國基礎。

謝韶這一推之下沒有推動,反倒被人拉回了懷中。

段溫很熟悉該碰哪裡,但卻又像是故意的一樣,把人惹得淚眼朦朧之際卻停下,湊到耳邊輕問:“真不想?”

——這簡直是個貨真價實的混蛋!!

謝韶氣急了,直接伸手去拽段溫的衣領,反過來將人推倒。

段溫頗覺意外,卻也放任自己順著那比貓兒還大不了多少的力道倒下去,還怕人不穩又順手扶了一把,這明明眼淚盈盈卻還氣勢洶洶的樣子直叫人忍不住笑意。

……

在交頸的一瞬,本該沉溺其中的段溫卻露出了極清醒的神色,他定定地看著人:韶娘,你想要什麼呢?

華服美衣無動於衷,珍饈玉盤視若無睹,亭台樓閣不能令你停駐片刻,連天下間最至高無上的權力放在眼前都沒有絲毫心動……

這般無欲無求,我要用什麼留下你呢?

*

謝韶早就發現段溫不太喜歡政務,早些年就隔三差五地令太子監國,等到太子加冠禮成,乾脆地把事情一股腦的交過去,自己帶著謝韶南下了。

也虧的段溫是輕車簡從,沒搞什麼聲勢浩大的南巡,不然謝韶要擔心這個燕朝都不用二世,當朝就得亡國。誰叫段溫總愛時不時的搞點叫人眼皮直跳的操作,充分體現了開國皇帝就是任性的態度。

段溫那隨時撩挑子不乾的態度太過明顯,謝韶對離開其實也有準備,早就將手裡的事一點點交給了寧平公主,也就是當年那個被段溫從晟州帶回來的養女。畢竟謝韶也不想自己一走,這好不容易有個萌芽狀態的女官製就沒了。芸君是個很聰慧又有點早熟的孩子,有她接手,又有女官輔佐,謝韶不知道後世會如何,起碼在現在,這個幼苗勉強成長了起來。

而將事情交托出去後,她也該退休了。

謝韶上輩子其實不怎麼喜歡旅遊,但是以古代匱乏的娛樂活動來說,見見各地不同的風貌倒成了一個極不錯的消遣,湊熱鬨也是。

聽聞石硯郡有一個香火極鼎盛的道觀,一行人從入城就聽聞此事,在租到的院子裡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便去湊了熱鬨。

倒也不虧是大觀,還有專門招待貴人女客內觀。

謝韶從裡麵出來的時候看見段溫正和一個中年道士交談,後者仙風道骨,一看就很有得道高人的風範,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有點兒劍拔弩張,仿佛要打起來。

見此狀況,謝韶連忙上前幾步,安撫地拍了拍段溫的手臂,衝著對麵的道士行一禮。

總不能在人家地盤上真打起來啊。

謝韶待要說什麼,卻見自己這一禮被那道士側身避過,對方拱手作揖,像是很鄭重一般:“善信功德加身,必能得償所願。”

謝韶:唉?

這道士說話還挺好聽的,是怎麼和段溫吵起來的?

不待謝韶應答,那道士施完這一禮後就飄然離去,很有得道高人的風範。

隻是,謝韶後知後覺發現,這人是不是無視了段溫?

剛才氣氛不好果然不是錯覺。雖說段溫這些年修身養性,但是脾氣可一向說不上好,那人這麼明顯的態度,他不生氣才怪。

從道觀出來,謝韶小心地瞥了一眼旁邊段溫的臉色,後者倒是笑了,“怎麼?怕我殺人?”

這倒是沒有,段溫也不是這麼不講道理的人。

謝韶確實鬆口氣,段溫能這麼說,顯然剛才不是什麼大事。

她握住人的手輕輕搖了搖,莞爾:“怕你生氣。”

又問:“怎麼了?剛才說了什麼?”

段溫搖頭:“沒說什麼,隻是我早些年在燕城的時候見過他,很招人嫌。”

他撇了撇嘴,很是厭煩的樣子。

謝韶有點驚訝,那得二十多年前的事吧,虧得段溫記得這麼清楚,還能把人認出來。

段溫:“他那時就長這個樣子。”

至於為什麼印象深刻,當年沮陽以前,敢明明白白告訴他“那道聲音一定會消失”的人就這麼一個,當然這人大半夜收拾包袱跑路也很狼狽就是了。沮陽時又見了一麵,得了一句“少造殺孽,會有再遇之日”的話,就差指著他鼻子罵是他殺人太多,所以韶娘才走的。

謝韶不知道這背後的內情,隻是聽了段溫的話,更驚奇地想扭頭去看:這是碰見真神仙了?!

段溫不大高興地擋住了謝韶的視線,雖然韶娘同他說過“後世之人”的身份,但是段溫總沒辦法有太大的實感。有這層疑慮在,他一點不想韶娘和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打交道,萬一他們將韶娘帶走了怎麼辦?

冷不防和段溫對上了目光,謝韶倒是放棄追著“神仙”看了,就對著他笑起來,“要不要猜猜我許了什麼願?”

本來隻是隨大流的許願,卻不想得了這麼個“得償所願”的批語。

段溫被這一笑笑得微怔。

歲月似乎待她格外優容,即便不在年輕,那美貌也沒有絲毫削減,更添一種動人的成熟風韻,那雙眼睛仍舊是明亮的、生機勃勃的,含笑著映入他的影子。倒影如此的清晰,像是他真正的把人拉到了世間一般。

段溫喉結動了動,啞聲問:“什麼?”

雖是問了,但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是意興闌珊的,韶娘的心願啊……天下太平、盛世安康?總歸跳不出這幾樣。人人都想建功立業、青史留名,但一將功成萬骨枯,每一個傳於後世的將軍、每一個謀臣明主的名號下都有無數叫不出名字的亡魂堆砌,可是韶娘想的卻是如何讓更多沒有名字的人活下來。

謝韶可沒料到段溫想得那麼多,她隻是在力有餘怠的時候幫一幫自己能看見的人而已,又不是什麼舍己為人的聖人——許願當然是許自己的願望啊!況且她方才去的招待女客的內觀,誰會在求姻緣的地方想那麼多?

雖然段溫那句“什麼”問得十足十的敷衍,但是謝韶這會兒心情正好,不和他計較。

她拉起了人的手,小指勾住,其餘指節屈起,在段溫並沒有那麼配合的情況下,還是印到了對方的拇指,在這個彆彆扭扭又顯得有些幼稚的約定手勢下,她輕聲開口,“……生生世世。”

我許願,我們這段緣分能延續生生世世。

這話出口的一瞬間,謝韶又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那自少年起的夢境,突然有了一點模模糊糊的明悟,又有宛若湖麵漣漪般的疑惑自心頭泛起:究竟是先有了夢境再有了願望,還是先有了願望再有了夢境?

這疑惑隻縈繞了片刻之後便是釋然:誰知道呢?究竟哪個先又有什麼關係。

謝韶輕笑了一聲,想要收回手,卻另一個人被牢牢的扣住。

手指擠入指間縫隙,十指交扣間,上首傳來一聲低沉宛若誓言的應和,“生生世世。”

段溫將這四個字在唇齒間咀嚼了一遍,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和那極力克製後隻從緊繃的咬肌痕跡流露出些興奮的表情不同,他落下來的目光沒再掩飾其中的貪婪和占有欲,黏稠得幾乎要將人淹沒。

韶娘,願望許了,可是不能反悔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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