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於憂患(1 / 2)

惡婦 祈禱君 9281 字 9個月前

龐人並不是沒有發動戰爭的能力,但龐人已經失去了發動戰爭的勇氣。

生於憂患者, 死於安樂。

並不是因為他們沒有遠見, 而是因為憂患時的日子太苦, 一旦得到了安樂,就再也不願冒著重歸憂患的風險,去改變現狀。

為國人者如此,為王者亦如此。

所以柳侯明明已經察覺到了國中的危機, 卻遲遲沒有壯士斷腕孤注一擲。

外有大國虎視眈眈, 內有因為大戰荒廢農事的國人在饑寒交迫邊緣苦苦掙紮,明明知道是飲鴆止渴,柳侯也隻能選擇了這樣的發展道路。

等龐國一步步走上歧途,柳侯想要製止這一切時, 卻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時機, 也喪失了國人願意隨她斷腕的信心。

民眾多愚昧, 有些人不但走一步看不到第二步, 甚至都不知道第一步是怎麼走出去的, 又有多少人願意為了看不見影子的事情效死呢?

而這時, 身懷預言的王女降生,讓一切有了轉機。

仿佛一道從天而降的預示,在已經不再年輕的柳侯耳邊低訴:

——就將這一切先放下吧, 將這件事交給你的繼任者。

“你的女兒, 無懼任何戰爭。”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和國中諸多勢力周旋, 一邊費儘心思地消除預言會給女兒帶來的危機。

她借由殷人和兒子敲打女兒, 使她時時刻刻保持清醒;

又利用龐人對殷人的提防, 通過“祖製”的遊戲規則,提升女兒在龐人中的威望和支持。

她刻意不給王女讓各方最忌憚的軍權,親自把持著王師和將軍之位,竭力讓一切保持現狀,不至於惡化到更壞的地方去。

如今,一切到了該瓜熟蒂落的時候了。

柳侯虛弱地躺在厚重皮毛堆砌起的軟墊上,聽著殿外眾人的爭執,明明是如此急迫的局麵,她卻從頭到尾沒發出一點動靜,直到聽到母嫘的尖叫和宗伯麓的乾嘔,才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該汗流浹背的夏天,她卻仿佛毫無所覺,隻用尚能動彈的手搓//弄著掌下的毛皮,靠這種毫無聲響的方式宣泄著心中的興奮。

持王鉞者,必須能殺人。

殺人,並不隻是殺犯了罪的人。

到了國家危機存亡之時,手握“國之重器”的人,必須要有披荊斬棘、在血肉中殺出一條生路的能力。

仁義在這個世道根本不能填飽肚子,弱肉強食才是不變的真理。

她的繼承人不需要用紡錘束縛住雙手,也不能被鹽池的繁榮假象禁錮住自己的腳步。

她要用斧鉞在進退維穀中開出一條道路,向這個世界發出主宰者的咆哮。

此時此刻,手持斧鉞的阿好,在龐宮之中,發出了自己的第一聲鳳鳴。

“王,王女,禦官長是軍中重要的統領,怎能說殺就殺了?”

母嫘強忍著心頭的恐懼,硬撐起王女麵前長輩與公卿的威儀,控訴著她的“武斷”。

“敢在母柳寢殿前揮動武器的人,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阿好慢條斯理地說,“在殷國,麵見國君者不可佩戴武器,否則以謀刺論罪。柳侯寬厚,所以我龐**中將領有賜兵者可配帶兵器入內,但這兵器不是用來對付自己人的……”

她的目光從其他佩戴著兵刃的族長與武將身上掃過,那鳳眸中的冷意,仿佛像是在尋找下一個目標。

“用柳侯賞賜的兵器來對付保護柳侯的王衛,視同犯上作亂,我作為執鉞者,為何不能斬立決?”

此言一出,原本帶著武器入宮理直氣壯的武官們紛紛氣弱,閃避起王女的目光,卻悄悄用手勢和眼色示意其他人繼續今日的目的。

王女殺人立威,他們雖然被震懾住了,心中卻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所以才要虛張聲勢。

不但龐人自己這麼想,殷人也這麼想。

所以貞人玖猶豫了一下後,實在不願放棄這麼好的機會,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如果將軍是覺得我們去求見柳侯是以下犯上,那不如讓王子進去見柳侯一麵,探望下她的身體情況?子期身為王子,又是您的弟弟,探望自己的母親與國君,無論於公於私,都不算冒犯吧?”

貞人玖不敢和其他龐人一樣喊“王女”,而是以將軍稱謂,生怕自己言行一個不對,對方以此為借口把他也砍了。

說子期,子期就到了。

他被殷人三催四請的叫過來,剛到了殿前,就看到地上躺著一具屍體,嚇得根本不敢上前,還是那群殷人眼中已經現出了狠厲之色,才壯著膽子繞過那具屍體,向持著王鉞的姐姐行禮。

阿好受了他這一禮,卻沒有正視殷人的建議,而是手持著王鉞,親自守在了柳侯的門口。

“我現在拿著的是母柳的王鉞,就要遵從母柳的命令。母柳拒絕見客,無論是誰,哪怕是我自己,也不可踏入殿門一步。”

阿好看著麵有不甘的諸位臣公,冷然道:“為王者如果不能令行禁止,以後說話還有誰聽,又如何維護身為國君的尊嚴?”

子期這才明白過來他們攛掇自己到這裡來是乾什麼,忍不住在心裡將挖坑的殷人們罵了個狗血淋頭,下定決心絕不輕易開口,受人擺布。

然而他不是他不要屈服殷人,是殷人不想放過他。

貞人玖自子期從他物色的女人那逃離就對他極其不滿,這些殷人們終於意識到這位小王子已經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能重新將他控製住,等他再大一點,恐怕更不會聽他們的話了。

要讓王子倒向他們,就要讓他四麵樹敵,造成隻能依靠他們的局麵,怎麼可能縱容他此時抽身不理?

“可如果柳侯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呢?”

有些質疑,身為龐人的臣公不好提出,殷人們卻沒有這樣的顧忌,“僅僅是王鉞不能說明什麼,懷桑一直偏愛您,將王鉞借給您用的可能也不是沒有!”

他說出了大部分人的疑慮。

“若是柳侯病重不能自理,有人趁機弄權,假借王命,通過這種陰險無恥的手段奪到了軍權,那豈不是龐國的大禍?!”

“放肆,將軍是王女,又是嫡長,本就是龐的繼承人,何須弄虛作假!”

女羽在一旁聽到這人同時汙蔑了王女和父親,怒火中燒,恨不得學王女一樣拔劍了。

“話不能這麼說,柳侯沒有留下任何旨意,這種猜測完全有可能發生。”

從方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母嫘果斷的抓住機會,順勢幫腔:“龐是殷的諸侯國,國君繼位必須得到王都的承認才能名正言順,柳一日沒有為您請封儲君之位、王都一日沒有對您冊封,您就算不得國君,所以這位殷史的疑慮完全合情合理,他身為王都在龐的使者,必須要向王都稟報龐國真實的情況啊。”

這話聽起來似乎是為了正統,卻完全是意有所指著阿好得位不正。

“眾所周知,我隻效忠於柳侯,哪怕是王女的命令,我也不必遵從,不存在我借出王鉞和令旗的情況。”

懷桑緊緊盯著姐姐嫘的眼睛,似是解釋,又似是勸說她不要再多說,“您是看著我長大的,自然應該知道,自我十五歲進入王位開始,我就從未違抗過任何柳侯的命令,更沒有假傳過任何虛假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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