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王都舊事(2 / 2)

惡婦 祈禱君 13765 字 9個月前

“倒是你,此去王都路途雖不算遙遠,但你還是要加倍小心。”

他眼中滿是憂色。

隨著殷國的快速擴張,王都與龐之間的方國已經很少了,大部分都成了子國,不是出身子姓就乾脆是曆任殷王的血親,即便少數幾個不是子國的,也是被殷破國後被封賜給殷國權臣的封國。

龐就像是釘在王畿之中的一根釘子,沒有哪一位殷王不想拔出它、替換掉它,拉攏已經不夠再擴大對這個國家的影響力。

而不動刀兵而顛覆一個國家的最好辦法,就是除去它的繼承人,扶植一個“自己人”上位。

“我已經帶上了足夠的勇士,鴞衛們也準備了鷹隼和大鴞,偷襲對我很難奏效。何況我們從大路入王都,主道上都是各國趕赴王都的諸侯隊伍,他們未必敢做的這麼明顯。殷是共主,我們有‘守望互助’的盟約,沒有人會先動手,反倒還要同進攻退。”

同屬殷國的諸侯國想要對同樣的諸侯國家發動戰爭,必須“師出有名”,否則便是不宣而戰,實屬“不義”,會被群起而攻之。

這是國與國之間相處的最基本規則,沒有哪個國家會輕易打破。

而選擇隱藏身份偷襲的話,白天有鷹,夜晚有鴞,隻要隊伍附近出現陌生的部隊,立刻就會得到警示。

“這是在路上,我就怕你入了殷後會受到殷人的刁難。”

即便得到了女兒自信滿滿的保證,他還是很不放心。

子亞自己就出身殷國,自然知道在以父權為主的殷人眼裡,像女兒這樣如同一個男人那樣帶兵、祭祀、出使的女人鳳毛麟角,肯定要被當成異類對待的。

有些想法比較偏激的,說不定還要刁難。

“如果你到了王都,有遇到困難的地方,可以去找我的老師。他叫甘般,也有人叫他‘師般’。”

所以子亞想了想,告訴了女兒有關自己的舊事:“我也不確定他還記不記得我,但我其實受過他很長一段時間的教導。我識字、還有這些做小東西的手藝,都是甘族的人教會我的。”

“甘般?殷國的春官長?”

阿好出使之前背下了大部分殷國掌權派人物的身份、官職和出身,自然也知道這位現任殷國豪族甘氏族長的甘般。

她吃了一驚,“您還認識這樣的大人物?”

說他是“大人物”一點都不過譽,“甘人”在殷國的地位,大概就和實行教化的大巫差不多。

阿好還以為父親在殷國一直是不受重視的小可憐呢!

“甘般是個德行高尚的人,並不因人的出身而鄙薄他人,教導學生也不分貴賤。我雖姓子,但沒什麼野心,隻想好好活下去,他也從來沒有瞧不起我這樣沒誌向的學生,還找了高明的工匠教我這些手藝。”

想起自己的老師,子亞嘴角露出一抹懷念而感激的笑容,“托他的福,我雖然無用,卻沒變成一個廢物。”

他怕女兒不相信他,不肯聽他的,猶豫了下,又說出了個秘密。

“其實,我當年能來到龐國,也是老師推動的。我現在過的比在殷國輕鬆自在,還有你們這樣厲害的兒女,說起來,還要謝謝他。”

“所以您才說那位春官長甘般有可能幫我?”

今天的吃驚一波連著一波,阿好覺得自己已經有點消化不了了。

子亞點點頭,說了些過去的舊事。

就和女兒想象的那樣,他以前在殷的生活並沒有那麼容易。

殷的男人不似龐,你要沒工作、沒出身、沒自己的住處,就注定了你連成家立業的資格都沒,非但如此,單身無家累的男人還經常作為征兵、服役和犧牲用的祭品。

而工作機會又往往和出身掛鉤,沒工作機會就沒錢蓋房子,子亞也是一樣,雖然不至於窮困潦倒,但因為他長得比彆的男人更白淨更纖細,他很難在和彆人競爭中找到工作,幾次都到了困頓的邊緣。

尤其後來,殷和龐的戰爭陷入了膠著,朝中也在為了繼續打下去還是講和爭論不休,征兵的登人令幾次頒布到各家各戶,子亞正值當年又是單身男子,自然也接到了征兵的登令。

他知道自己上了戰場肯定活不下去,所以在離開殷之前去拜彆了自己唯一掛念的老師甘般,將自己做的那些小玩意當做臨彆的禮物以及遺物,贈送給了這位老師。

子亞是抱著訣彆之心去拜彆自己的老師的,同時和他一起去的,還有許多同樣得到征令的學生,他們有些是為了自己的孩子“托孤”,有些單純是去向老師表達對多年來對他教導之恩的感謝。

但是他們這批人最後都沒走成,因為聽說甘族在朝中推動了和龐國的和談,仗可以不必打下去了,他們這些青壯也得以幸免於難。

“後來王都找宗人“和親”龐國那位三十歲的女王,國中人人避之不及,有一天老師老找我,說有一份工作想給我,那工作清閒安逸,隻是要離開故國,有可能一輩子都回不來,但絕沒什麼危險,而且還能讓我娶妻、生子,問我願不願意。”

子亞苦笑著說,“我那時候窮得上頓接不上下頓,留在殷無論是征兵還是服役第一個就點到我,有這樣的好事,還有什麼不願意的,何況我在殷也沒什麼牽掛的人,於是就答應了……”

“然後你就知道了,我被宗工們選中作為前來龐國的人選,娶了你的母親。”

因為這段過去有可能冒犯到柳侯的尊嚴,子亞很少對外提他是怎麼被“犧牲”到這裡的,人人都隻以為他沒有選擇的機會。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很滿意這樣的“工作”。

“我離開殷國時,又去拜彆我的老師。”他歎息著,“也是他對我說,柳侯雖然年紀大了點,但無論是心胸還是手段都是當世女子的翹楚,我配她絕對是我高攀,讓我不要對她有任何不恭之心,也不必太小心翼翼,隻要像尋常夫妻那樣相處就行。”

阿好坐在子亞的下首,聽得聚精會神,對於這位在殷的傳奇人物,她是一個字都不願意漏掉。

“你以為我在龐為什麼能活得這麼輕鬆?”

子亞拍了拍女兒的手,笑著說,“也是他對我說,殷國有本事的人都不願去龐,王都派去對龐的殷人都是些誌大才疏的人,對龐的影響力不會有王都那些大人們想的那麼強,叫我不要太聽那些蠢貨的。”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謹記著老師的話,我本來就懦弱無能,他們一嫌棄我,就不會存著利用我的心。我不摻和進殷和龐的任何事情,一心做自己的閒人就好,日子果然過的沒有太差。”

在那些野心勃勃的人眼裡,子亞這樣的“王夫”不攬權不搞事,一天到晚就在龐宮裡躺著當鹹魚,顯然是讓很多人瞧不上的。

可對於一個原本在王都隻能上頓不接下頓的身份尷尬之人,他卻過上了夢想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現在有人能滿足他的愛好和興趣,他也隻需要專心於自己的愛好和興趣,不必為了生存奔波。

他的妻子雖然強勢,卻也給了他足夠的尊嚴,他的兒女雖然不睦但都文武兼備受到了很好的教育,比起他留在王都連老婆孩子都不知道在哪裡的生活,現在的日子豈止是“不太差”而已?

這世上,有些人本來就是沒有什麼雄心壯誌的。

子亞雖然對那位老師說的不多,可阿好卻已經通過這些舊事對殷國那位聞名遐邇的“師般”產生了好奇。

雖然她並不覺得這樣一位一心為了殷國利益的政客會對她一個龐國來的王女提供什麼幫助,但出於這位老師對父親曾經的照顧,她也應下了父親替他去拜訪“師般”的請求。

父女兩個和樂融融的想要度過這出使前的最後一個夜晚,無奈阿好出發在即,坐下來還沒聊多久,就不停地有出使的官員來拜見,確認一些交接和準備上的事情。

阿好雖然不避諱父親在場,可子亞最怕這樣的場合,隻坐了一會兒,就對女兒提出要回去。

“你彆送啦,都在一個宮裡,走走就回去了,你忙你的。”

子亞好脾氣地拒絕了女兒的相送,準備和靜悄悄的來時一樣,一樣靜悄悄的回。

但阿好卻不願彆人誤會自己的父親不受她這個女兒待見,所以當她看到子昭帶著自己的奴隸傅言從她門前走過時,立刻對這兩人招了招手。

“築昭,你來的正好。”

她思忖著用築昭這個正當寵“男寵”來代表她的重視最合適,於是對父親說,“這是我的‘男伴’築昭,我讓他送你回去。”

子亞之前早就聽說女兒找了個身材高大的“男寵”,但因為不好管女兒這方麵的事,一直是以“順其自然”的心態看待,也沒去打聽這個男寵的事情。

但此刻當這個築昭真走過來時,連屋子裡光線仿佛都暗了一瞬,高大成這個樣子,就實在是讓人吃驚了。

子亞隱晦地打量了下子昭的尺寸,開始有些擔心女兒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又不好多提,隻好滿臉便秘表情的領著據說要護送他的子昭出了門。

因為懷著對女兒這樣的擔心,子亞就不免對女兒的這個“男寵”多審視了幾眼。

子昭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和親”他國的宗人,他有身高的優勢,看子亞反倒比對方看自己容易,也將對方看了個仔細。

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子好和子期兩個孩子五官都更像父親,而不是四方臉大眼睛的母柳,這樣的長相在男人身上有些陰柔,在女人身上倒是很符合殷人對女性的審美,這一點在阿好的身上表現的尤為明顯。

除此之外,就平凡到毫無特點可言。

子昭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在龐的這麼多天,他也見過了不少殷人,不得不說,在龐的殷人表現出來的才乾和智謀讓他都看不過去,也無怪乎這麼多年在龐國毫無建樹,被母柳玩弄於鼓掌之間。

就連他自己落難在此,都從來沒想過去尋求這些“本國人”的幫助。他怕他一轉身,這些鼠目寸光之輩就為了點蠅頭小利把他賣了。

他沒再關注子亞,但子亞卻像是發現了什麼,盯著他的臉看了又看,最後更是停住了腳步。

“父亞,您有什麼吩咐嗎?”

子昭對待子亞很客氣。

畢竟對方是王女的親生父親,又是自己的同胞,於是表現出的態度就格外恭敬,和他那高大冷硬的外表特彆不配。

“你……”

子亞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子昭的臉,總覺得自己對他的眉目特彆熟悉,但他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這樣的人。

“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他頓了頓,腦海裡模模糊糊閃過一道身影,嘴巴卻比腦子更快做出了反應。

“你不是築人吧?你是不是姓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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