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因果循環(1 / 2)

惡婦 祈禱君 10940 字 9個月前

“解”地, 一群鹽工在地下數丈的鹽井裡,歡快地討論著這次“戴罪立功”後回去該如何生活。&

他們之前大多都是“罪人”, 卻又罪不至死的那種, 以龐國的慣例,犯錯的人就要用勞役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很多人不是給王族耕種王田, 就是負責從事最累的勞動。

龐人“通”也是如此。

在被調到這裡采鹽之前,他原本在王族獵場所在的區域開墾荒地, 為龐國增加新的耕地。

這個工作很苦,獵場的土地堅硬又充滿雜草硬石,這些全部要靠人工清理,除了犯了錯的罪人,沒有人願意從事開墾荒地的工作。

但通卻很樂意。

一個多月前, 王女替他報了自己的愛人巴女和胎死腹中的孩子的仇。

他在仇人的家裡日日夜夜地盯著他, 逼著他趕緊讓牛懷孕賠償自己的孩子, 後來又常常有人過來看熱鬨、對他的仇人熱嘲冷諷, 所以隻過了大半個月的功夫,他那仇人就受不了這樣的屈辱和痛苦, 晚上悄悄在屋後的樹上上吊自儘了。

仇人上吊自儘的第二天,“通”去了愛人和孩子的墳上大哭了一場, 然後便按照之前王女判下的懲罰,主動去王家獵場開墾荒地三年。

隻是他差事辦了還沒半個月, 就和其他十幾個犯過罪的龐人一起被帶走了。

他們被送到了這處鹽井裡, 負責開采鹵水。

帶他們來的人說鹽池最近到了曬鹽期, 但是不少鹽工因為高溫中暑了,所以臨時把他們調來幫忙,隻要幫上幾天,就可以免除他們開墾荒地的懲罰。

這樣的好事自然沒人願意放過,何況就算你不願意,你也沒辦法違抗全副武裝的王衛,於是通他們就糊裡糊塗被送到了這處鹽井裡,負責源源不斷的往外送鹵水,飯全靠吊籃送下來,人就住在鹽井旁。

這個鹽井大概采的時間比較久,特彆深,這個天氣,人隻要在井下工作半天就會悶得喘不過氣來,他們又不允許他們經常上去歇息,就這幾天的時間已經悶暈過去好幾個人,被抬走後就再沒下來過。

就這樣熬了四天,上麵的人終於不要鹵水了,叫他們收拾下上去,由專人送他們回城。

“這鬼地方,難怪沒人願意來。”

一個苦工從身上刮下一層鹽霜,啐了一口,“在這乾幾天,這半年都不想吃鹹的東西了。”

“你就知足吧,龐城有多少人想到鹽池來,在這裡工作得到的糧食比你種地多多了,要是被上麵看重負責販鹽,那就這輩子吃穿不儘了!”

“你想太多了,我們都是有罪之人,當當苦力還可以,還想被看重?”

一群人累了這麼多天,現在眼看熬到了頭,又可以用自由之身回城,一個個都喜笑顏開的,就連這麼多天的辛苦都淡忘了。

唯有龐人“通”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彆人不知道,他卻是在王女執鉞當天在場的,了解王女對“開墾荒地”的重視和憂慮。

墾田是件苦差事,龐人不會主動來乾。

為了這個,王女幾乎將整個龐國的犯罪之人都用上了,而且男女不忌,允許他們以勞作洗清身上的罪名。

他們被調到鹽井來采鹽雖然辛苦,這幾天的勞動強度也大,但比起他這種身負“謀殺”罪名必須勞作三年才能免罪的犯人來說,隻是采幾天鹽水就被赦免,實在太過輕易了。

很快,井上有人來催他們回去。

一群鹽工在井下過的人不人鬼不鬼,早就想回去了,一個個迫不及待地沿著繩梯往上爬,隻有“通”被排在最後,沒有急著上。

他耐心地在下麵等著,越等心裡的不安感越強,眼看著上方最後一個人也已經爬到最上麵時,通一咬牙,沒有跟著爬上去,反倒折返回井底,往更深的地方逃去。

井下沒有日月,他也不知道在渾濁昏暗的井裡藏了多久,直到他已經開始出現胸悶窒息的狀況時,他隱隱聽到了井裡有人說話的聲音。

“你說王師在想什麼呢,還非讓我們檢查一遍。”

有人沿著繩梯下來,埋怨的聲音在空曠的井洞裡被無限放大。

“上去的那些苦力不是都被殺完了嗎?誰願意留在這鬼地方,一聽到要回去各個跑得飛快。”

“王師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唄。趕緊檢查一下,要井下沒人我們就馬上回去。”

另一個人說話的口音有點怪,不太像是龐人,但又帶著一些龐地的發音習慣,“上麵還有那麼多屍首要處理呢,也不知道是埋了還是燒了,這種臟活累活肯定最後又是我們乾。”

“哎,誰叫我們是殷人呢,這些龐人也真狡猾,這種殺人放火的事情都讓我們乾,他自己手上乾乾淨淨的。”

殷人埋怨幾句,又感慨著,“不過真看不出來,那個平時笑眯眯的王師那麼狠,連自己的國君都敢殺,還把屍身藏在這種地方,跟醃肉漬魚一樣……”

兩人一邊閒聊著,一邊下了井壁。

井底狹小,全是鹵水和落腳的大石,根本沒有可以能藏人的地方,井下又炎熱憋悶,於是被派下來的人就隨便看了幾眼,就罵罵咧咧地又爬了回去。

等井底的動靜終於消失,那被他們忽視的鹵水裡,有人突然坐起了身。

他的頭皮、手臂以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因為浸泡在鹵水裡火辣辣的疼,脖子和眼皮上甚至已經開始掉皮。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疼痛,也無法分散他對剛才那些話哪怕一丁點的驚懼。

通是個意誌堅定、性格倔強的人,否則他也不會在所有周邊人極力勸說他接受賠償的情況下執意要給自己的女人孩子報仇,也不會懷揣武器在滿是蛇蟲鼠蟻的草叢裡等候一夜,就為了能在清晨手刃自己的仇人。

他很能忍,為了活下去,為了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仰臥在淺淺的鹵水裡,隻敢露出自己的鼻子呼吸。

現在,他知道了真相,可這真相讓他驚駭莫名。

和他一起來的苦工都死了。

殷人殺的。

王師命令的。

王師殺了女王,把屍體藏在鹽池……

和他一起下井的人不過是采了幾天鹵水,什麼都不知道,都被殺了,現在他知道這麼多事,那王師豈能讓他活下去?

就算他能逃出去,能回到家中,被人知道他還活著,他還能活命嗎?

通哆嗦著從水裡爬出來,靠著井壁擰乾了自己的衣服,害怕地上下牙齒直打架。

一時間,鹽井裡隻有他牙齒互磕時發出的“嘚嘚”聲。

“王師為什麼要殺人滅口?他怕誰知道,怕誰……”

通環住自己,想著活命的法子。

怕誰?

母柳要死了,繼位的該是……

王女?!

“這裡不安全,不能再留下……”

通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抬頭看著幾丈高的井口。

他想起自己大仇得報時,向王女許下的誓言。

“從此往後,將軍若有驅使,小人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對,他必須得安全地逃出去。

然後,去找他們的王女!

***

龐城。

柳侯的突然病逝,並沒有被龐人大張旗鼓地宣告。

一來,柳侯死時年紀已經很大了,和年輕時頻繁地出現在龐國的百姓麵前比,她這幾年在龐人心中越來越像是個隻是在那裡的符號。

和她處在一個時代的老人幾乎都陸陸續續的去了,剩下的國人對王師與王女的熟悉,更甚於柳侯,惋惜有之,卻沒到人人哀痛的地步。

二來,龐侯去世,國家必有動蕩,如果廣而告之,也許會讓周邊打龐主意的國家產生異心,說不定會趁柳侯去世而王女又不在的時候發動進攻,所以龐的內部最好表現出一些都在預料之中,有條有理的樣子,才不會給潛在的敵人可趁之機。

正因為如此,宮中雖然已經開始忙碌起柳侯的喪事,對外卻秘不發喪,隻準備等一切喪儀準備好後,在巫殿中進行一場祭祀,讓百姓和臣公為柳侯送行,就算是全了所有的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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