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我覺得你對某些事情的應對手段,應該要重新‘學習’一下……”
“嗯?”
阿好茫然地回視。
“將軍什麼都好,就是太威嚴了。我知道您是在效法母柳一貫的言行,但你忽視了一件事,那就是母柳是年長的國君,又在位幾十年,以她那樣的年紀和地位,必須得莊重。可您不同啊……”
女蘿說著說著,也開始憂心忡忡。
“您可是妙齡的少女啊,今年也才十七歲而已,明明是絕色之姿,笑一笑就能讓男人願意赴死,卻一天到晚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彆說調笑了,就連給男人們一個正色都沒有!”
“現在使團裡可不是龐宮裡那麼多老家夥,年輕人占了大多數,王女若能再可親可愛一點,對使團現在緊張的氣氛也是種安慰。
“我能做好分內之事便……”
阿好錯愕。
“大錯特錯了啊將軍!”
女蘿見她對自己的魅力毫無自知的樣子便痛心疾首,“女人的一顰一笑、甚至是一滴眼淚都是武器,尤其您這樣的才貌和身份,那你的這些就是最大的殺器,您又怎麼能空持利器而不使用呢?”
她的目光從阿好的皓齒明眸與冰肌玉骨上掃過,既羨慕又可惜地說,“要知道,就連母柳在年輕時,也不是威嚴的樣子啊!否則又怎麼會有那麼裙下之臣呢?難道全靠威嚴壓迫而來嗎?就是因為我們身為女人,有諸多便利啊!”
看到阿好對此懵懵懂懂的樣子,女蘿想起家中最幼小的天真女兒,一顆姨母心頓時泛濫起來。
“罷了罷了,你不懂,我便細細教你!”
她怕阿好對此不重視,表情突然一肅,正色道:
“您彆覺得放下身段容易,也彆覺得這是折辱了您,須知這世上絕大多數國家都是男人當權,我們要去的殷國王都更是一個男尊女卑的地方,如果您學不會如何示之以弱,隻會豎立更多的敵人。”
女蘿的一番“苦口婆心”沒有白費。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
因為從子昭哪裡了解到殷國國情的阿好,立刻接受了她的解釋,並向她微微躬身一禮。
“還請女蘿教我。”
***
兩日後,效率極高的龐人們清點出了貢品裡的甲胄、兵刃,一些精美絕倫的珍貴貢品與華服美裳,又將王女所需的日常用物一一安排人手保管與打理,重新登記造冊完畢。
在重新整理過後,龐國每個使官人員都可謂“武裝”到了牙齒,因為就連他們的牙齒,都被王女命令每天要用木枝細細揩齒,還要嚼一種帶著清涼味道的葉子,避免口中有難聞的口氣。
不同於龐人們剛到來時風塵仆仆的樣子,現在的龐人們好似被拉滿了弦的弓器,無論男女,每個人都動作利索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被分配到自己手裡的事情,或去駕馬,或清點物資,或做出行前最後的確認準備,每一個人都清晰的明白自己在隊伍中的定位,毫無猶豫。
於是到了魚王領著魚國官員送彆龐國使團的那天,所有的魚人都驚呆了。
每一個龐人的頭上都纏上了染成血色的麻布發帶,露出乾淨光潔的額頭,他們在以這種方式為他們逝去的國君戴孝,和要以仇人之血浴身的決心。
但這不是讓他們驚訝的地方,讓魚人驚駭萬分的是,他們竟然幾乎人人都披甲執銳。
厚厚的牛皮被鞣製成防火防蟲的黑色甲片,用龐國最堅韌的多股絲線編織成步人甲,胸前左邊的寬大甲片保護著心口的要害,上麵烙印著塗著朱砂的鴞鳥印記。
士卒們細窄有力的腰身用革帶束住,帶頭是一塊護住柔軟腹部的帶毛皮革,下麵是遮蓋住大腿的皮裙,和上身的甲衣一樣,奢侈到用足夠厚實的牛皮縫製。
母柳挑選的使官人人都人高馬大,哪怕是那些看起來是文官的官員也都有張弓引箭的力氣,現在這麼一群人穿上了統一的甲胄,在陽光下反射出光潤細膩的色澤,一眼望去,男人威武雄壯,女人英姿颯爽,
這樣黝黑的顏色,這樣的厚度,這些皮革隻能是出自黑色野牛身上,要裝備幾百人的黑色皮甲,那要殺了多少隻黑色野牛?
就憑這個,就足以駭人聽聞。
更彆說幾乎人人都有的銅製兵器!
哪怕是魚國,舉國找出所有可以用作的兵器,加上那些農具在一起,也未必能找出這麼多銅製兵器!
可這支使團裡就像是生怕嚇不死人似的,除了人人披甲,哪怕是文官也腰配銅刃,更有高大的甲士手持著銅戈、銅矛靜靜侍立在王女的身側,好似隻要對方一聲令下,就會衝上去將他們剁成肉泥。
站在一群黑甲的武士中的王女卻沒有穿著甲衣,而是披著如火般鮮豔的朱色絲袍,她的頭上同樣用麻布織成冠樣的頭飾,也一樣染成了紅色。
龐絲聞名天下,王女身上這件朱衣的光澤更是耀目,在日光下華光流轉,幾乎能燃燒起眾人的眼睛,好似一隻浴火重生的鳳鳥撞入了人間。
滿目的黑與耀眼的火,同樣濃厚的色彩,帶著一種仿佛要衝出胸臆的強烈衝擊,加上被這麼多雄壯武士緊緊盯視的壓迫,被引領過來的魚人們心中的狂恐與不安無限膨脹,氣氛沉凝到幾乎馬上要炸開了。
好幾個膽小的魚人更是剛剛靠近就腿軟到無力行走,全靠彆人攙扶著,才挪蹭到陣中,連跪拜都忘記了,直接五體投地。
見此,王女身後的幾位高官眼中隱隱有了笑意。
今日會這樣明晃晃地掏出壓箱底的貨,就是為了試試效果。
就連最熟悉他們的魚國人都失態成這樣,那便代表他們的初試是成功了,也不枉他們忙活了兩天,還費心費力一件件去烙印龐國鴞印。
魚王鼇再怎麼出色,也隻是個少年,此時此刻比其他人好不了多少,臉色慘白的可怕,戰戰兢兢地走近了長戈如林的王女身前,彎腰準備跪伏。
“魚王與我有大功,不必行此大禮。”
然而,在黑色風暴中宛如神女的阿好卻伸出手,將下拜的魚王攙扶住了。
魚鼇受寵若驚地抬起頭,看著近在眼前眉目如畫的王女好。
跟在阿好身後的子昭翻了個白眼。
龐人的甲胄沒他能穿得上的,所以他就成了所有人裡唯一沒有披甲的武士,隻穿了一身玄衣,他是築人,頭上也沒有束著紅色麻帶,倒成為最與眾不同的那個。
可他一點都不開心,龐國人甲胄齊整後,他倒成了一眼就能看出的那個“外人”了。
這種不爽在阿好攙住魚鼇後到達了頂點,畢竟他還記得這個魚王之前還“自薦枕席”來著。
不過還好,阿好素來威嚴,對這魚王客氣,無非是看他有用而已,絕不帶什麼“私情”。
子昭自信地想。
但很快,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馬上就要為我出使諸國,是我龐國的有功之人,應該是我向你行禮才是……”
阿好語笑嫣然地拉起魚王的手,對他露出一抹豔麗的笑容,態度溫和地說。
這樣近距離的衝擊力比任何時候都強,魚王夢遊一般低頭看著手背上覆著的白皙手掌,隻覺得一顆心怦怦怦怦地快要跳出來。
誰被這位王女如此和顏悅色地接待過?
哪怕是他父親氣勢最盛的時候,也沒敢在王女麵前齜過牙,被這樣牽過手啊!
“與君一彆,各自珍重,我們在遙遠的王都靜候魚王的好消息。”
這樣血脈齎張的興奮到阿好收回手,還狀似無意地拂了他肩膀上的灰塵,仿佛為親人整理衣襟似的體貼時,終於到達了頂峰。
“祝魚王此去一路順風。”
聽到王女的祝福,年輕的魚王張大了嘴,好似一隻真正的魚快要窒息那樣翕動著雙唇,眼中一下子泛出激動又興奮的淚光。
巨大的狂喜,以及被人給予重任而另眼相待的尊重感,讓鼇的胸臆中有什麼上升到了極處,終於啪地一下爆炸出來。
在女蘿欣慰地點頭中,之前還自薦枕席的輕佻少年卻露出了毅然決然地神色,帶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氣勢,向著麵前的龐人們後退躬身,朗聲宣誓:
“魚鼇,必不負諸君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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