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 前方的舟國禁止外人入內, 無法得到補給了。”
在女蘿手下做了傳令官的“龐通”擦著頭上的汗,向著使團中的幾位高官回報這個不好的消息。
“桒國也禁止通行。”
“泗國也是。”
其他幾個向各個方向先行探路的“行人”給出了同樣的回複。
“我最擔心的事情, 終於還是發生了。”
阿好遠遠眺望東邊的王都方向, 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使團中掌管飲食、補給與車馬的幾位官員則比阿好的憂色更重,止不住的歎氣連連。
在這個時代, 長途旅行是一件有生命風險的事情, 路上會遇見猛獸,也有可能染上病症, 甚至腳底踩到尖銳石頭或者不知名荊棘劃破皮膚,都有可能中毒身亡。
除此之外, 補給也是相當困難的事情, 軍隊出征多半靠就地劫掠,但使團出使卻做不出這樣的事情,所以要靠沿路願意提供食宿的國家交換乾淨的食水和草料, 並進行休整。
殷國在王畿地區倒是建有供來往官員、軍隊和使者休息的“舍”,可那也得到了王畿地區才行,龐國和殷國之間並非全是諸侯國,很小國林立其中,阻斷了王畿之間道路的通暢, 往往要借道而行。
過去, 這些小國是樂於提供道路給殷人與其他國家的行人的, 這些外國人的到來會帶來形色各異的貨物和資源, 各國特產之外的生活物品可以靠這種方式得到補充。
但那是和平時期。
現在, 因為“龍方”劫掠了土方的消息傳開了,導致周邊的小國人人自危,國與國之間的信任也受到了質疑,尤其是那種民寡且弱的國家,乾脆就陳兵在邊界之上,禁止任何人從此通過,以防對方假借使團之名趁機劫掠自己的國家。
除此之外,那群羌人的胡作非為,還擾亂了諸國之間的一些“君子協定”。
過去,為了分攤風險,幾國的使團一齊上路、互相分擔的事情是很常見的,在路上遇見了也會互相拜訪結交一番。
但“龍方”的事情傳播開後,這種在路上遇到後相逢一笑的事情已經不可能再存在了。
規則一旦被打破,往日的“慣例”也就蕩然無存,使團和使團之間越發提防戒備,畢竟誰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是下一個“龍方”,如果放鬆警惕答應對方靠近卻不提防,很有可能就是全軍覆沒、人財皆失的結果。
大部分國家的應變能力都很差,遇到這種情況,多半就會粗暴的選擇“一刀切”,既然會有危險,乾脆就都不接觸了。
所以越是看起來軍事能力強大的國家,被人忌憚的可能性就越大,譬如現在幾乎人人披甲執銳的龐國。
“我們到達王畿還要多少天?”
阿好雖是王女,但過去沒去過王都,隻能請教隊伍中經常前往王都的老人。
幾個老行人又是掐手指又是在地上比劃了半天,給出了一個不太樂觀的數字。
“大概要十六七天。”
“十六七天?你們之前不是說我們到王都隻需要二十天左右就行了嗎?”
宗卿泉年紀最大,一聽說還要走十六七天心口就是一緊,“就是因為預計路上花不了太久,我們才隻提前三個月出發的!”
否則他們那裡敢在秋天趕路,哪怕就是烈日炎炎也要及早趕往王都啊!
“原本是二十天左右,隻要我們能穿過這些國家……”
一個老行人苦著臉說,“可現在不是不能穿行嗎?!那就得繞路。很多路還不好繞,估計還要翻山。”
“那怎麼可能?我們還帶著戰車和牛車!”
禦官第一個斥責,“戰車何其珍貴,我們不可能丟掉戰車去翻山的!”
“那可能還要更長的時間。”
另一個老行人戰戰兢兢地回答,“不翻山,就要走水路,得坐船。我們沒有船,牛馬也上不了船。”
所以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清點所有的箱籠,我需要知道我們剩下的食物和水、草料能支持我們行軍多久。”
為防止使團裡人心浮動,阿好當務之急是先清點物資,“大行長,估算下還有哪些國家能夠借道通過的。”
於是整個營地裡的人按照王女的指示,一個命令、一個指令的動作了起來。
作為龐國使團的“客人”,角國的使臣們對於這樣的變故不但憂心忡忡,還分外的提心吊膽。
“王子,聽說各國為了防止那個‘龍方’襲擊,都封了國境,前麵的路過不去了,得繞道。”
角國的司衛打聽完後,悄悄摸到友豕王子的身邊說,“我們帶的糧食也不多,萬一要繞路,恐怕不夠用。”
他們求著這位龐國王女“帶一截”時,希望龐人護送他們到土方,龐人履行了他們的承諾,並且為他們找到了車,本該分道揚鑣的。
後來,他們使團出現了變故,等不到後麵跟上來的同伴了,不得已隻能抱上龐人的大腿,卻也因此,他們離開土方時比龐人還匆忙,根本來不及帶多少吃的。
原本,他們還有作為貨物被攜帶的毛皮和貝幣,可如果不能進入其他方國,這些就隻是一堆廢物,根本換不了補給。
“你是擔心龐人們如果補給不夠用,會請我們離開?”
友豕迷茫地問。
“不光這樣……”
幾個角人左顧右盼一番後,壓低了聲音,又說,“讓我們離開都是好的,如果真不夠,他們要求我們給他們提供食物,我們到底是給不給?”
“不給,怕不好吧?”
友豕遲疑著說。
“但給了他們,我們接下來是死是活,就全憑他們拿捏了。”
其中一個角人不讚同地說,“況且,這些國家隻是不允許大批隊伍通過國境,以免藏有強人。可我們就這麼幾個人,您又一看就是貴族,多半是不會限製我們的,我們還不如和龐人就在此處分開算了。”
人都是自私的,諸國對外國人關閉了國境,其中也包括角國。
可現在角國王子和幾個使官卻不是跟著大部隊行動的——也沒大部隊了,他們的大部隊損失慘重,還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在這種情況下,輕裝簡行的角人,反倒比龐人更容易到達王都。
“我們才跟上龐人兩三天,之前他們沒有嫌棄我們,我們在這個時候分道揚鑣,是不是太薄情寡義了點?”
友豕本質上還不算成熟的政客,沒辦法做到毫無心理負擔的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情,十分猶豫。
“我的王子啊,要是糧食不夠,我們這些‘拖累’要走對他們隻是好事,說不定他們比我們還高興呢!您快點給個決斷吧!”
一個角國官員焦急萬分,“我們本就可能因為貢品丟失獲罪與殷王,要是路上再起什麼波折趕不到王都,誰知道殷王會不會降罪我們角國?!”
友豕還在猶豫,角人們擔心殷國責罰,他卻更擔心讓這位龐國王女從此對角人產生惡感。
他能在諸多複雜的局勢下,生存下來,甚至當上角國的繼承人,靠的不是“雄才大略”,而是“謹小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