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借著阿好的後手逃離龍首山時,王叔懷桑渾然無覺,正在龐城的巫殿中和各族族長歃血為誓。
“我懷桑起誓,此生絕不敢染指龐國王位一步,若有違背,死無葬身之地,天地鬼神人共棄之!諸位便是見證!”
懷桑立於祭壇的正中央,對著自己的掌心抹了一刀,麵不改色。
一旁的大巫江托著一枚玉璋,讓懷桑將掌心的血滴與玉璋之上,嘴裡吟唱起巫者的祭曲,似是在與天地鬼神溝通。
巫殿中,各族選出的見證者皆著潔白的長袍,神情肅穆,立於祭壇左側。龐國另一位王族女嫘作為王室代表,立於祭壇右側。
待禮畢,大巫江將沾滿鮮血的玉璋印在一方羊皮之上,用鋒利的短刀分為四份,交由三位大族的族長和女嫘各一,以作信物。
一位老翁和兩位中年女子越眾而出,接了這起誓的信物,再看向懷桑時,眼中已經沒有了之前凝重的敵意。
巫殿是龐國最神聖的地方,平時便肩負著調解龐國國人糾紛的任務,上至國君,下至平民甚至是奴隸,隻要是在巫殿中起誓和訂立契約的,就會受到所有見證者監督,這種遠古的“律法”約束著所有的龐人。
“懷桑,你既然以天地鬼神人起誓,我們就姑且相信你沒有謀奪王位之心。但你也莫認為隻要起了誓,我們便可以聽從你的派遣。”
四人中最年長者撚著長長的胡須,“無論怎麼說,你曾下令讓魚王襲擊王女好及其使團,單就這一點,無法讓我們再度信任你。”
其餘諸位族長也跟著點頭。
他們幾族是龐國的著族,族中英才輩出。也因為如此,使團中選出的隨行人員有大半出自這幾家,這些後輩很多算得上是這幾個家族下一代的希望了。
當使團遇襲的消息被新任魚王鼇送回後,最為震怒的就是使團官員的族人,脾氣比較暴烈的幾位,當時就率眾返回族地了,剩下這幾個還肯聽懷桑起誓的,各有各的緣由。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手中掌握著龐**中大半的兵力,一旦他們也離開龐城,龐國便隻剩一半的防護力量。
此外,他們也足夠自信,認為憑他們手中的兵馬,即便是懷桑也不能拿他們如何。
懷桑也確實不能拿他們如何,即便老族長說話如此不客氣,他還得笑著迎合:“諸位族長勞苦功高,皆是龐國的肱股之臣,龐國可以沒有懷桑,卻不能沒有諸位。正因為如今王位空懸,諸位才更應該留在龐國,為逝去的母柳和龐人守好龐國國土。”
他隻字不解釋魚國的事情,仿佛那隻是件無稽之談。
大概是因為他過去的信用太好,又或者是如今龐國實在再找不到像是懷桑這樣能乾又老練之人,即便在場的諸人心中各懷心事,但在接下懷桑的“保證”後,還是表示暫時不會離開龐城,要替王女和母柳守好門戶。
“這些老家夥!”
待所有人離開後,懷桑像是終於撐不住了,頹然地跌坐於地。
“王女好德才兼備,在龐人之中深得人心,即便你如今立誓,他們也不會像擁戴王女那樣擁戴你的。”
大巫江拿著巫女送來的草藥和繃帶,親自為懷桑包紮手中的傷口。
“除非,你早有什麼安排……”
大巫江抬起頭,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的弟弟。
“是不是?”
“確實有些安排。”
巫殿在龐國的地位凜然不可侵犯,懷桑更是要倚仗大巫江的威望安撫國人,他也不想讓大巫江在這時候覺得自己無計可施,順著她的話頭點了點頭。
“大巫隻管安心做你的局外人便是。”
“鬼神不可戲弄,無論你有什麼計劃,你立下的誓言已經在先祖和天地鬼神間生效,希望你不要違背自己的誓言。”
大巫江歎了口氣,“我走到這一步,哪裡又做得什麼局外人。我看你已經有了將死之象,隻希望你能多活一陣子,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懷桑身子一顫,強忍著不露出失態的表情,懷疑地看向大巫江,擔憂她是看出了什麼。
然而大巫江像是隨口而言,並沒有解釋的意思,替懷桑包紮完就站起了身,毫無眷念地離去。
等懷桑也離開後,巫殿裡有巫女來報,說是懷桑領走了一些敷傷口的草藥。
“他領走了半月的?”
大巫江皺起眉頭,“他手上那傷口雖然深,卻狹窄,隻要包紮好後不碰水,頂多三五天就能長好,為何要領用那麼多?”
“我也不知。”
侍奉大巫江的巫女不知所措道,“懷桑王叔說要用,我們便配了給他。”
“莫不是近期要起刀兵,他在未雨綢繆?”
大巫江在心中思忖著,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可如果他受了傷,可以大大方方來巫殿醫治……”
她是母柳那一輩中最年長的王室,經曆過的風風雨雨遠勝旁人,雖然傷了手的懷桑領走治傷的草藥合情合理,巫江心中卻依然有些不對勁的感覺。
“希望隻是我多慮了吧……”
大巫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麼可能,隻能微微一歎,放棄揣測。
***
懷桑府邸。
從巫殿離開的懷桑,第一時間便得到了子期逃跑的消息。
“你確定是方響一族?”
得知子期是怎麼跑的以後,懷桑的臉色難看的可怕。
“隻有他們能調動那麼多鷹隼。”
負責看守子期的侍衛首領知道出了大事,大氣都不敢出。
“城中其他方響族人呢?”
懷桑問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