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剛至,長信殿宮人還未回神,接著一雙赤舄跨過門檻,沈離疾的身影驀然就出現了她們眼前。
隨後是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宮廷衛,肅臉走了進來。
一息間,殿內眾人見到這等場麵,無一不驚慌失措。
郡主心臟縮緊,散了氣焰,親王妃失態地打翻茶杯,騰得站了起來。
現下明明還是早朝的時間,陛下怎會出現在這裡?!
太後率先反應過來,攜宮人們迎駕,親王妃帶著侄女屈膝行禮。
虞馥也愣住,跟著福拜。
她沒想到沈離疾來的這麼快。
同時也鬆了口氣。
適才未收斂住小脾性,一時沒忍住回了嘴,如若太後偏心去幫襯親王妃,那她便會立刻處於劣勢。
更遑論,今兒個這鴻門宴,太後本是來者不善,再進行下去,她接下來也不知該怎般收場了。
虞馥視線往李公公身後瞅了瞅,小臉又泛起疑惑。
姆媽怎麼沒跟過來?
延太後蘭息輕吐,捂住胸口,狀似不經意般,瞟向宮廷禁衛腰間佩劍,眼眸眯起,“皇帝,你這是想作甚?”
沈離疾冰著臉毫無回應,一進殿就邁著步子,腳下生風,經過太後旁側,錯身而過。
連腳步都沒有頓一下。
宮人們伏跪於地,看著暴君的赤舄從眼前碾過,嚇得渾身發抖。
沈離疾徑直走到虞馥跟前,俯下身,抬臂將她托住,把人輕柔地拉了起來。
他掌心包覆著她的皓腕,垂著鳳眸,仔細端詳了她半晌。
虞馥被這雙陰鷙又貴氣的眼睛盯著,不由緊張,呐呐道:“……陛下?”
她張了張嘴,話未說全,又被他按著肩坐回了矮塌上。
沈離疾檢查了一會兒,發現小公主一切如常,冰冷的神情緩和了些。
延太後站在大殿中央,放眼長信殿內跪著一片人,其中還有著貴為國戚的親王妃和郡主,他卻久久未曾讓人平身,偏偏拉起那個和親公主,單獨賜座。
她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聲音微沉,“皇帝。”
沈離疾回過身,狹眸沉寂,像是才發覺般,頷首道:“原來太後提早歸京了。”
延太後捏皺了手中牡丹鏽紋巾帕。
“正巧,朕有件事要和太後說。”
不等延太後開口,沈離疾繼續道:“今日早朝,朕已同愛卿們商討好冊立之事,想來是該告知太後一聲,皇後的人選。”
親王妃等人聞言,忍不住抬起頭。
沈離疾瞥一眼她們,眸色凝著冷意,眼底陰寒。
他本就身量高挑,現在又拾級而立,以俯視之姿,表情更顯得陰霾,幽暗無比。
親王妃怵然驚心,緊忙低下頭。
沒有人不記得,三年前,僅是少年的暴君,弑父殺兄屠戮沈氏皇親,血洗皇城,踩著屍山血海登基。
每每想起那煉獄人間般的一夜,身臨其境的恐懼都會再次侵襲每一寸肌膚。
親王妃狠狠打了個哆嗦。
“嗬……告知哀家?”延太後皮笑肉不笑,“告知哀家什麼?”
“告知哀家,你的決意不會被哀家改變,你的皇後仍是這位薑國的小公主。是嗎?”
沈離疾淡漠嗯了聲,“如太後所言。”
延太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目光逼視他,“立後不是兒戲。”
“朕從未當作兒戲。”
沈離疾回首,轉身牽住虞馥的柔荑,眸色極深,“求娶公主之尊,豈能兒戲,當是鑾駕迎親,以江山為聘。”
虞馥呆了呆,心尖一顫,不由得抬眸看向他。
隻見到了他的背影,長身屹立,擋在她的麵前,隔絕了殿內一切打量她的視線。
她本想著,既然封後是他提出來的,那麼遇到麻煩總不能讓她一個人來麵對,他也該稍微幫一點忙吧。
但意外的是,她沒想到沈離疾會這麼態度堅決地站在她這邊,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偏心了。
虞馥眸光觸動,安靜得出奇,連呼吸都是靜的。
沈離疾的嗓音低且沉,卻清冽幽遠地回蕩在長信殿內,令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楚。
延太後和親王妃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至極。
暴君對這小國的和親公主這般鄭重,簡直是往她們臉上狠狠刮了一巴掌。
郡主難以置信地撐地站起來,那一瞬間憤恨戰勝了恐懼,驅使她極為不甘心地開口:“區區鄙國公主,她怎麼配……”
“聖上準你說話了嗎?”李公公猛然高聲壓過了她,又派人將她按住,“聖上何時準許你起身了。”
郡主不敢相信自己竟被太監訓斥,瞬間惱羞成怒,捶地掙紮。
小寺人因她郡主的身份,按著的力度非常輕,一下子就她被掙脫開來。
郡主立刻將他撲在地上,反手扇臉,大喊道:“狗奴才!我是祁王府的郡主,是你這奴才能隨便碰的人嗎!”
虞馥皺了皺眉,想要出聲。沈離疾和宮廷禁衛還在同延太後周旋著,注意力本來不在郡主那,可聞此言,他們微微側目。
“本郡主是祁王的女兒!”郡主喘著粗氣對小寺人拳打腳踢,目光輕視,“聽懂了嗎?賤奴!”
宮廷禁軍衛尉拿出一張畫像,對比著看了她幾眼。走上前確認道:“陛下,正是祁王之女。”
沈離疾的鳳眸漠然瞥過畫像,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嗯,挺巧。”
郡主哼一聲,神情自傲。
衛尉抬起胳膊,指著她,對禁衛們一聲令下:“拿下。”
郡主瞪大了眼睛,怒聲嗬斥:“大膽!你做什麼?沒聽明白嗎!本郡主是祁王的女兒!”
“本將聽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