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泊逐如果心眼壞一點,一句“那我去浴室幫你抓鬼”就能把林雙徊急哭。
但到底沒說。
隻是坦誠地告訴林雙徊:“這個世界沒有鬼。”
這是實話。
重音落在“這個世界”。
從原文的世界觀設定來說,鬼神是不存在的。
林雙徊當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設定,但他作為一個了解科學的人,也知道世上沒有鬼。
他就是就想留下原泊逐。
一種毫無理由的犟。
他不想告訴原泊逐真相,又暗自期待原泊逐發現真相。
他害怕原泊逐知道他的古怪,又暗自想象原泊逐能夠安撫他的恐懼。
長久的自我糾結,使得林雙徊的臉越發的紅。
忽然,原泊逐握住了他的手。
身體相觸碰的一瞬間,林雙徊身體微微一顫,心跳猛地加速,連呼吸都亂了套,仰著脖子望他。
然而毫無任何曖昧的停頓。
原泊逐隻是順手把衣角從林雙徊的指尖裡拽了出來。
“出去住,還是留在這裡。”原泊逐說,“選好告訴我。”
他放開了林雙徊的手,等著答案。
林雙徊的五指不自覺地握緊,仿佛要留下剛才短暫觸碰到的溫度。
“你不陪我嗎?”
任性到幾乎有點稚氣的話,林雙徊剛說完就緊緊閉上嘴,心裡覺得自己完蛋了。
他在對一個冷漠到很酷的同學撒嬌。
注定要失敗。
“嗯。”果不其然,原泊逐通情達理地給他解釋,“沒有這個必要。”
林雙徊有一種能屈能伸的乖巧,留不下人,就不留。
於是點了點頭:“那我還是待在家裡吧。”
原泊逐看他一眼,原本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該再問,卻還是脫口而出:“不怕鬼?”
“怕也沒用。”林雙徊還挺容易調整情緒的,聳聳肩道,“原同學又不肯留下來陪我,我隻能和鬼共處一室了。”
“嗯。”原泊逐很淺地勾了勾嘴角,但又覺得並不是笑的時機,“那你們好好相處。”
或許是第一次聽見原泊逐開玩笑,林雙徊很稀奇地睜大了眼。
但原泊逐很快結束了這個話題:“我走了。”
他剛一轉身,林雙徊就跳下沙發,打著赤腳跟在他後麵。
直到原泊逐走出屋子,站到電梯口,林雙徊還站在門邊望著他。
電梯到達這一樓層,叮咚一聲。
原泊逐邁步走進去的那一刻,林雙徊忽然用很快的語速說了一句:“原同學,明天我去找你一起吃午飯。再見!”
-
原泊逐在十一點前回了家。
聽見開門聲的時候,原棲風和原挽姣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至門口,像兩尊門神守著他。
他換鞋的時候,原挽姣一臉遺憾地說:“那個同學沒有留你?一定是因為沒帶花,下次一定要帶上花。”
原泊逐累了,一句話都不想說,穿過他們倆,往自己的臥室走。
但路過原棲風的時候,被一把抓住。
原棲風的力氣很大。
這是他作為獸人血脈的強大優勢之一。
即便是原泊逐,在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竟然也被他拽住。
他以為原棲風又要說什麼不堪入耳的胡話。
結果出乎意料。
原棲風很冷靜地看著他,一雙狹長的眸子微微一眯,突然湊近,用鼻子仔細嗅了嗅。
“……”原泊逐抽開手,默默後退了一步。
有一點嫌棄,但忍住了。
“你在路上遇到什麼東西了?”原棲風的表情難得的嚴肅。
他捕捉到原棲風的措辭——
東西。
原棲風似乎很肯定原泊逐遇到的不是人。
而原泊逐也很清楚,這氣息來自於誰。
“沒有。”他矢口否認。
“圓老三,你如果遇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可彆瞞著我。這很重要。”原棲風眉頭皺得很深,好像非要聽見原泊逐說點什麼才甘心。
原泊逐卻仍是麵色淡淡地搖頭。
原棲風質疑:“不可能,我明明聞到了。”
狗鼻子。
原泊逐想。
“說了沒有就沒有,你乾嘛呢,神神叨叨的。”原挽姣拉了一下原棲風,使勁用眼神暗示他彆再多說了。
原棲風有些不甘心,但也怕說太多嚇著原泊逐,隻能冷著臉哼了一聲:“這幾天我都待在家裡,儘量不出去。你們遇到任何麻煩都要告訴我,我來解決。”
麻煩?
也許吧。
在原泊逐心裡,林雙徊一直是“應規避風險人物”裡名列前茅的存在。
但這與林雙徊本人無關。
隻是因為他受到的關注太多,以及他帶來的影響太大。靠近他,讓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所以原泊逐不希望和他牽扯太多。
但原棲風將林雙徊稱之為某種“東西”,原泊逐卻覺得並不妥當。
嚴格意義上來講,在場所有人,都無法稱之為徹底純粹的人類。
林雙徊還不到需要他們特地出手解決的程度。
相比起來,原棲風頭上頂著的通緝令才是他們眼前最大的麻煩。
“知道了。”
原泊逐不打算說太多,隻隨便點點頭,便回了臥室。
-
因為林雙徊的插曲,他的作業直到十二點才寫完。
這應該是原泊逐讀書多年以來,第一次把作業拖到這麼晚。
其實學習對他而言很簡單。
難的是,如何把他曾經幾百年的生活和如今十八年的人生做一個不違和的交融。
比如,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原泊逐學習生物化學物理,可以很輕鬆地記住一切定理公式。
但他始終無法理解,宇宙是什麼?重力是什麼?人類的五臟六腑一定會不可避免地衰竭嗎?
他曾經在的那個世界,是沒有這種說法的。
修行可以改變很多,可以無視數學規律,無視物理公式,也無視人體結構。
上天入地,呼風喚雨,長生不死,得道成仙。
到了這個世界,隻有一句:“不要迷信,相信科學。”
於是,在科學的世界觀裡,原泊逐艱難地背下了課本裡的內容,努力克製自己身體裡所有不科學的力量,安分守己。
現在,他用最科學的方式補完了作業,然後洗漱睡覺。
原泊逐沒有夜裡玩手機的習慣。
他是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發現,林雙徊給他發了很多消息。
22:50
【木又回】:你到家了嗎?
23:30
【木又回】:木又回拍了拍你。
23:45
【木又回】:原同學,你走了以後,我就覺得那個鬼又出來了。要不你回來吧?
23:50
【木又回】:開玩笑的[叉腰.jpg]
【木又回】:我不怕
00:15
【木又回】:原同學,我煮了個宵夜,給你看
【木又回】:[圖片信息]
【木又回】:超豪華雙蛋牛肉方便麵,鬼聞了都會饞哭的那種。
01:30
【木又回】:原同學,我膝蓋有點痛。
【木又回】:我要長高了,骨頭今晚就拉長五厘米,明天我們比比看吧。[期待.jpg]
01:31
【木又回】:哦,是晚上摔了一跤,磕到了。
【木又回】:明天不比了。晚安~
原泊逐從一開始蹙著眉,到看到最後一句,無聲勾了勾嘴角。
但他沒有回複。
林雙徊的消息看起來更像是自言自語,或許隻是想找個人發點牢騷。
非必要情況下,原泊逐不打算和他有太多互動。
但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對方掐著時間在等,原泊逐吃完早飯準備出門的時候,林雙徊的新消息正好就發了過來。
【木又回】:原同學!大事不好了!
原泊逐正好走進電梯,在沒有信號的空間,對著這條消息看了一會兒。
走出電梯後,他回複。
【原泊逐】:?
【木又回】:[圖片信息]你看!
原泊逐點開圖片。
林雙徊的手很好辨認。
皮膚白皙乾淨,五指纖長,骨節分明。
他正拎著兩個口袋。
一個裡麵裝著豆漿油條包子,一個裡麵裝著漢堡咖啡麵包。
他發了一條語音過來,說:“原同學,我給你買的早餐,要冷掉了。怎麼辦?”
原泊逐的腳步一頓,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仔細回想昨晚,他和林雙徊應該沒有任何關於早餐的討論。
唯一的印象,隻有他走的時候,林雙徊說要請他吃午飯。
【原泊逐】:給我?
【木又回】:對,答謝你昨晚為我剪頭發的大恩大德~
原泊逐想了想,沒有直接拒絕。
【原泊逐】:謝謝,我等會來拿。
【木又回】:!
【木又回】:我就在校門口等你[蹦蹦跳跳f]
【原泊逐】:好,午飯就不用再特地去吃了。
兩分鐘。
對麵的“正在輸入”持續了整整兩分鐘。
然後原泊逐收到一條新信息。
【木又回】:原同學,我太餓了,早飯都被我吃掉了。中午我重新請你吃彆的吧[開心.jpg]
林雙徊的態度熱情得仿佛他們是多麼要好的朋友。
原泊逐想不到這樣的理由,最後也沒有再回複這條消息。
-
今天學校裡有兩件事被討論得熱火朝天。
第一件事,是有人說,阡城一中最臭名昭著的四個校霸昨晚在學校後街遇到鬼打牆,回家一病不起,今天統統請假。
第二件事,是說月考後的分班,每個人都在揣測新的分班製度,到底是完全遵照成績,還是有其他標準。
兩件事原泊逐都不感興趣。
他安安靜靜待在自己的座位上,
秦睿卻主動搭了話,開口就是:“恭喜恭喜。”
原泊逐側過頭去看他:“嗯?”
“那四個混混今天請病假,沒人來煩你了。”
秦睿經過生日聚會一事後,就經常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原泊逐聊天,但看得出來,他並不是想和原泊逐成為知心好友,隻是覺得原泊逐寡言少語的,很適合當個傾聽者。
而他剛好有無窮無儘的廢話要說。
“原泊逐,聽說你周末在外麵打工?你能不能也給我介紹一份工作?”
原泊逐露出茫然的表情,少見地反問道:“你想打工?”
全班乃至全校最有錢的富二代,錢多到每天恨不能請周圍所有人吃喝玩樂的秦睿,想去打工?
“對啊,體驗生活嘛。你是不知道,無憂無慮的日子有多無聊。”秦睿翹著二郎腿,搖頭晃腦,“昨晚我在玩的那款手遊開新服,我守著零點登錄,興高采烈地進去,無聊透頂地卸載。你知道為什麼嗎?”
原泊逐不感興趣,不想知道。
但他還是問:“為什麼。”
秦睿說:“因為我隻花了十分鐘,就成為了全服第一。”
這下連原泊逐都不得不感到驚訝,秦睿玩的那款遊戲雖然他不玩,但也有所耳聞,聽說很多人每天整宿整宿不睡覺,就為了肝一個副本。
是需要一點實力才能成為第一的。
原泊逐實實在在地表示:“很厲害。”
秦睿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兩分鐘。笑道原泊逐蹙眉,不解地看著他。
“你難道不應該先問怎麼辦到的嗎?!你都不會懷疑一下我在裝逼嗎?”
秦睿覺得原泊逐簡直太老實了。
實則不是原泊逐老實,他隻是覺得,秦睿沒必要在他麵前裝。
在一個根本不在乎輸贏高低的人麵前,吹噓自己有多厲害,本身就是一件無意義的事。
所以原泊逐下意識地認為他沒有說謊。
“所以?”原泊逐並不陪他笑,隻冷淡地掃了他一眼。
秦睿笑容僵了一下,尷尬地揉揉鼻子,道:“所以,我確實是全服第一,沒有裝逼。但我這個第一不是打出來的。”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我花了十分鐘,充了一百二十萬塊錢,成了全服最尊貴的金錢玩家,頂級裝備,最強技能,所有副本的通關攻略,應有儘有……無聊透頂啊。”
原泊逐懂了。
這就是錢多的煩惱。
但他又不懂。
既然知道花了錢會這麼無聊,乾嘛還要花錢?
“你可以開個新號。”原泊逐合理建議。
“不,沒用的。”秦睿向他傾吐心腸,“當你擁有花都花不完的錢時,你會下意識地用錢去解決所有問題。就算我開了一個新號,當我遇到打不死的怪,第一時間還是會去充錢買裝備。大把大把花錢是我的本能,就像你——”
原泊逐看向他。
秦睿打了個哈欠,才緩緩補完:“——像你們普通人的本能,是儘可能節約一樣。這都是刻在我們基因裡的東西。”
原泊逐收回目光,不置可否:“和打工有什麼關係。”
“聽說自己賺的血汗錢,花起來會心疼。我想試試。”秦睿湊過去,頗感興趣地問了句,“你兼職多少錢?”
“八十。”
“工作幾小時?”
原泊逐說:“六小時。”
“我來算算。”秦睿掏出手機計算器,邊按數字邊念叨,“一個小時八十塊,一天工作六小時,那麼日薪就是四百八——嘶,就這點錢,要浪費一天,是不是不太劃算?”
原泊逐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秦睿:“怎麼了?”
“八十。”原泊逐對秦睿說,“一整天。”
秦睿:“……”
他放下手機,表情肅穆而沉痛,對原泊逐說了句,“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比我想的還窮。”
這還不算完,秦睿頓了頓,補充道:“要不你給我打工吧,每天幫我寫作業,給我背背書包,買買午飯,夏天我午睡的時候怕熱,你幫我扇扇風,我可以給你一千塊錢一小時。雖然這個活兒現在已經有兩個人在做了,但是我不介意再多一個人,反正我錢多——”
原泊逐麵無表情轉過頭,決定不再理秦睿。
秦睿念叨這件事念了一個課間。
中午放學的時候,原泊逐起身要走,準備像往常一樣去食堂,秦睿卻跟了過來。
原泊逐問他:“有事?”
秦睿點點頭,道:“我想了想,打工這件事我還是打算嘗試一下,要不這樣,你幫我介紹一個工作,我給你中介費。多少錢你提,但我隻有一個要求,兼職的那個地方必須要有空調。”
“哦當然,八十一天有點太少了,我想要那種一天就上兩個小時的工作,體驗體驗就夠了。然後工資儘可能在五百往上。我不是在乎錢的多少,但如果被人知道我八十塊一天,太有辱我的麵子了。”
“還有啊,不要那種太累的活兒,我體能不是太好,而且天熱的時候容易打瞌睡。啊對了對了,地址也很重要,不要離我家太遠了。你知道我家在哪兒嗎?就是市中心那個兩百萬一平的頂級彆墅。能在那兒附近找個兼職最好了,下班我就可以回家躺著。”
原泊逐鮮少有對一個人完全不耐煩的時候。
現在他有了點這種隱隱的感覺。
為了不對秦睿表現出過多的嫌棄,影響他在班上默默無聞的低調形象,原泊逐隻能默默在心裡忍了忍。
一言不發地往樓下走,不打算理他。
秦睿:“走慢點啊你,腿長了不起啊?你記得快點幫我找啊,我這周就想——”
原泊逐的不耐煩達到臨界點,他真的很想捏個訣,叫這個嘴巴不停歇的人永久失聲。
然而走到樓道拐角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正在匆匆跑上樓的身影。
“原同學。”
林雙徊低喘著氣,扶著扶手,從幾節台階下站著望向原泊逐,說,
“我就知道你會忘記午飯的事,所以我跑過來了。”
但隨即,他注意到站在旁邊的秦睿。
“這位是你的朋友嗎?”林雙徊稍微站直身子,拿出他最擅長的禮貌微笑,對秦睿打招呼,說,“你好,同學,那中午我們一起吃飯?我請你們——”
“嘖……”
秦睿皺著眉,往後退了一大步,看了看原泊逐,又看了看林雙徊,然後低聲念了一句,“菩薩保佑,不要克到我啊不要克到我。”
他轉身就走,速度很快。
林雙徊的笑容僵在臉上,他舔了舔乾澀的嘴角,有些無措地看了一眼原泊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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