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年輕人迎麵而來。
在和原泊逐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指著他身後的跑車小聲討論起來。
原泊逐默默放下手機。
他想到,其實這樣更好,林雙徊誤解他,自然就會失望,會更加明白原泊逐就是一個不好接近的人。
自然就會放棄對原泊逐無端的熱情。
於是原泊逐什麼都沒回。
最終,在原棲風毫無意義的尾隨下,他走進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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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雙徊像霜打的茄子,趴在桌子上。
沒人知道他怎麼了。
很多人來關心過,林雙徊隻表示:“我沒睡好,困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失魂落魄。
原泊逐隻是不回他消息,隻是不肯在路上看見他以後和他打招呼。
但人家說的很清楚,不需要朋友。
是林雙徊自己還想強求。
現在原泊逐隻是正常的拒絕和無視他,以林雙徊的性格,要麼繼續加油,要麼原地放棄。
他從來沒有為一件事這麼左右為難過。
一方麵害怕打擾原泊逐,一方麵又忍不住去關注原泊逐。
“就非得多交這麼個朋友嗎?”
韓斑斕是唯一一個發現問題所在的人,她趁下課期間,悄悄坐到林雙徊旁邊,勸說他,“你朋友夠多了。”
不說還好,一說,林雙徊內心的空虛猛的就蔓延開來。
對啊,他的朋友夠多了,他為什麼一定還要靠近原泊逐?
他究竟有什麼填不滿的空缺,隻能原泊逐來填?
要是能回答這個問題就好了。
現在林雙徊什麼都不知道,他隻覺得,那麼多朋友又怎麼了?
都不是原泊逐。
“哎,瞧你那可憐的樣子。我覺得你就是這輩子沒被人拒絕過,心裡有股不服氣的勁兒,跟人家杠上了。”
韓斑斕總結道,“你說說看,你這麼受歡迎的一個人,走哪兒不是被人捧著哄著,難得遇到一個人拒絕了你,心裡就不是滋味了吧?惦記上了吧?”
“我理解,就像那些霸道總裁似的,‘嗬,小妖精,你引起了我的注意’‘你越反抗我越喜歡’。”
韓斑斕陷入了她自己的想象中,越說越覺得是這個道理。
林雙徊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但他心裡知道不是這樣的。
他不需要被人捧著哄著,他也不是為了增加自己的社交圈子。
林雙徊忍不住靠近原泊逐,隻是因為他意識到……
如果有一天他實在撐不住了,想要向一個人稍微傾訴自己的秘密,那這個人大概率不是韓斑斕,不是於陽恩,不是許知瀧,也不是他身邊的任何人。
而可能是原泊逐。
最好是原泊逐。
可惜人家不想搭理他。
整個上午的時間,林雙徊給原泊逐發了一些消息。
但不敢發太多,怕對方刪了他。
高三一班是全年級公認的尖子班,有時候老師會專門提點他們去買一些其他班跟不上的輔導資料。
林雙徊就拿這個做借口,拍照給原泊逐。
【木又回】:[圖片信息]原同學,老師說這個對思維發散很有幫助。
【木又回】:[圖片信息]原同學,我們班定製的練習冊,多了一本,你要不要?
他的消息發的不算頻繁,因為擔心對方嫌他囉嗦。
但不發又忍不住。
明明林雙徊周圍有很多人想和他說話,他卻莫名覺得,所有人的聊天都比不上給原泊逐發一條消息。
中午的時候,林雙徊拒絕了其他人的邀請,要去食堂吃飯。
韓斑斕和他一起。
韓斑斕有種女生尖銳的直覺,她猜到了林雙徊是想去看原泊逐。
但她的直覺無法剖析這個行為的目的,總覺得林雙徊這不像是要和人交朋友,倒像是偷窺暗戀的人一樣。
為了不被林雙徊趕走,她忍住了沒說出口。
要在烏泱泱的人群中尋找原泊逐這樣毫無存在感的人,是很難的事。
韓斑斕伸長了脖子看了半天,最後斷定:“人不在啊,他肯定去樓上了!”
然而一旁的林雙徊卻沒理她,一邊安靜地吃飯,一邊不時抬頭瞥向某處。
韓斑斕問:“你不找那個同學了?”
林雙徊言簡意賅:“我已經看到他啦。”
韓斑斕:“???”
她蹭的一下站起來,四麵八方地瞧,都沒有找見人。
問林雙徊,林雙徊又不肯告訴她。
不過,韓斑斕沒有糾結太久。
因為幾分鐘後,原泊逐就引起了食堂所有人的注意。
他從打飯的窗口走向角落的時候,被返校的四個校霸攔住。
從林雙徊和韓斑斕的距離,並不能聽見他們說了什麼,隻知道原泊逐一如往常的冷淡而麵無表情,對麵的四個人就顯得趾高氣昂。
“徊兒,你的那個原同學和這四個渣滓是什麼關係啊?”韓斑斕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
林雙徊一言不發地看著那邊,沒回答。
下一刻,陳穆忽然抬手打翻了原泊逐的餐盤。食堂裡傳來一陣抽氣聲。
韓斑斕摸摸下巴:“看來是不大好的關係。”
她朝林雙徊看去,發現林雙徊的眼神很冷,是她從沒見過的那種陰沉。
韓斑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道:“徊兒,是不是要幫幫那個同學?那我現在給於狗打電話,趁著午休就摟他們一頓。”
奇怪的是,在那四個人吊兒郎當地轉身走掉之後,林雙徊卻收回了目光。
他喝了一口碗裡的湯,才說:“不打架,打架就拿不到獎學金了。”
韓斑斕茫然地撓撓頭,總覺得剛才林雙徊的樣子分明就是想動手得慌,但她沒問。
“好吧,不打架最好了。像那種垃圾,誰惹上都是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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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原泊逐在學校裡最受人矚目的時刻。
湯汁灑在身上,周圍是所有人好奇圍觀的眼神。
他麵色淡淡地彎腰拾起餐盤,把它放到水池,然後轉身走出食堂。
原泊逐沒什麼脾氣,但有一個底線,就是不願意讓太多人關注他。
食堂這一鬨,難得讓原泊逐動了出手的念頭。
他沒再吃午飯,先去廁所稍微洗了一下校服。
但弄不乾淨。
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T恤,現在整個下擺全是油汙。原泊逐看了一眼手表,時間還早。
因為不方便出風頭,所以留給他解決問題的方法不多。
原泊逐冷著臉,忽然想:如果抽掉他們的一魂一魄,讓這四個人一夜之間都變成傻子,那他們應該就無法再來學校找他的麻煩了。
但這有損功德。
即便他已經不再修行,可如此小題大做還是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麼換一種方法,直接找到四個人,麵對麵揍他們一頓,再威脅他們不要把事情說出去?
比第一種方法好一點,但不保險。
威脅隻在恐懼的當下是有用的,一旦離開原泊逐的視線範圍,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說出去。
而且如果他們報了警,那事情就更麻煩了。
那麼還有沒有彆的辦法?
告訴老師?
阡城的老師哪怕再不負責任,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班上的學生被校園霸淩。
他們會將四個混混叫去辦公室,嚴厲批評。同時安慰原泊逐不要害怕。
剛好周五就是家長會,學校這邊一定會負責任地和雙方家長進行溝通,並表現出校方對校園暴力這件事防微杜漸的態度。
那就完了。
柊舒知道了會怎樣,原泊逐尚且不清楚。
但原紀朗一定會出手,要麼拆了校長辦公室,要麼弄走那四個學生。
反正原紀朗一通電話打去聯盟政府,沒有什麼能阻止他。
可原泊逐呢?他以後還要在這裡讀書。
如果事情完全偏向他發展,很快就會傳出“原泊逐逼得四個校霸退學”的消息。
他會成為比校霸更霸道的存在。
沒有人知道真相,反而就會成為最好的談資。
想來想去,原泊逐竟然被難住了。
——你既然甘心做個普通人,那麼,就要接受很多事情無法如你所願的事實。
莫名的,他腦子裡浮現出了這句話。
原泊逐揉了揉眉心,揮散這些想法,用冷水洗了把臉。
他忽然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來自走廊。
“你乾嘛要悄悄送衣服啊?直接給他不就好了嗎。”
“都一樣。”
“不一樣啊,你直接給他,不就是幫他一個忙嗎?他肯定心裡感激你,就不會不理你了。”
“不是……你不懂的。”
“行吧,我不懂。我簡直太不懂了!那你現在又是做什麼?那四個龜孫子正在天台抽煙,你去找他們乾嘛?”
片刻,林雙徊的聲音輕輕響起:“去教他們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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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頭關掉,原泊逐的臉色沉下。
不用說,林雙徊已經知道了他在食堂被人找茬的事。
而現在,林雙徊大概是要去幫他“報仇”。
原泊逐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冷。
這個邏輯很簡單——林雙徊當然可以幫他,這學校裡任何人都會給林雙徊麵子,包括四個惹事生非的刺兒頭。
隻要林雙徊告訴他們,說原泊逐是他罩著的人,四個校霸再混,也得給兩分薄麵。
事情就這麼輕易地解決了。
可那樣對原泊逐而言卻是最糟糕的事。
刺兒頭們隻會為了林雙徊退一步,而不會真正地放過原泊逐這個人。
反而因為林雙徊的特地提點,他們會重新審視原泊逐這個人,並且心態也從“找個人打發時間”變成“這個人竟然讓我們吃癟,以後找他算賬”。
糟糕透頂。
原泊逐看了一眼窗外,茂密林蔭遮住了大部分視野。
他斂了眉,走到窗前。
忽然縱身一躍,消失在綠蔭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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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矮胖瘦四人正在天台抽煙。
他們昨天請假一天,在各種大師高人的幫助下才算是從鬼打牆的陰影中脫離。
獨自呆在家的那種恐懼,在到了學校以後就散去。今天的精氣神也緩緩恢複。
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把鬼打牆的事往原泊逐本人身上想。
因為原泊逐看上去和那些怪力亂神太沾不上邊。
他們就是單純地倒了黴,有氣沒處撒。
所以今天在食堂看見原泊逐,就想去膈應膈應對方,仿佛要把自己身上的晦氣發泄給原泊逐。
這會兒心情果然好了點,他們靠在幾張廢棄的舊課桌上閒聊。
“今天放學再去找那小子拿點錢。”
“啊?萬一,萬一今天又……”
“少他媽說這些邪乎的啊,大師已經說了,那是我們學習壓力大產生的幻覺!再說了,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今天不僅要找他拿錢,還要帶著他一起去網吧,老子就看看還會不會鬼打牆!”
“我同意,說不定就是那小子在背後搞鬼,今天抓著他一塊兒,讓他給咱們驅驅邪。”
就在這時,天台虛掩的門開了。
四個人頭皮一麻,手裡的煙差點丟掉,一聲“鬼啊”就在嘴邊。
結果走出來的是麵帶微笑的林雙徊。
“中午好啊。”他衝他們招招手。
林雙徊在學校裡有名,但也不是人人都和他打過交道。
像校霸這一類人,就最看不慣林雙徊這種好學生,他們是路過了都不會多看對方一眼的關係。
這會兒瞅著林雙徊,四個人都心裡犯嘀咕,相互看了一眼,誰也沒接林雙徊的話。
然後他們聽見林雙徊用一種很溫柔的語氣提醒道:“抽煙要記過來著。”
“乾嘛?你還以為自己是學生會長呢?管天管地還管到你大爺頭上了?”
陳穆理都沒理他,狠狠吸了一大口煙。
哢嚓一聲。
林雙徊把他的樣子拍了下來。
“!……林雙徊你他嗎是不是找茬?!你——”陳穆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口,話都沒說全。
龐柯一邊替他補上:“林雙徊,咱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現在什麼意思?”
林雙徊靠在門邊,笑眯眯地把手機揣好,說:“你們不知道嗎?我是教導處安插在高三年級的耳目,我得負責抓一些違反校規校紀的現象。”
“放你大爺的屁,你什麼時候抓過了?!”
雖然說他們四個人在學校裡橫行霸道管了,老師那邊也不想浪費精力管四個混子,屬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如果有人告狀告到教導處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再牛逼的校霸也是要在主席台念檢討的。
陳穆黑著臉,掐了煙,盯著林雙徊忍氣吞聲說了句:“咱們沒什麼過節吧?”
誰知,一貫好脾氣的林雙徊卻突然掰著手指數起來,說:
“怎麼沒過節。上次你們當中的誰摸了韓斑斕的臉?誰在貼吧發貼說我是娘炮?哦還有你,你乾了什麼來著,我想想,哦,你上學期打籃球的時候撞了於陽恩來著……哇,咱們過節大了。”
雖說這些事兒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但細究起來,確實是發生過。
他們不知道林雙徊現在秋後算賬的態度是什麼意思,就問:“怎麼?真打算找茬?約架啊,行啊。”
林雙徊卻笑道:“大家都是同學,動手多不好。”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彬彬有禮地走到四人跟前,說,“你們不知道嗎?現在聯盟教育改革,時不時就有外校領導來視察。老師交代我多關注關注同學們。所以我來提醒你們,最近低調點,彆像現在一樣在學校裡抽煙,彆在各個班級亂竄。畢竟我看你們不爽,萬一想拿你們開刀怎麼辦?”
林雙徊說著,好像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又繼續道,
“哦對了,聽說你們中午還在食堂裡鬨事?哎呀,那太好了,欺負同學,擾亂校園秩序,這件事如果告訴校長,那豈不是——”
“你他媽管的還挺寬!我們想乾嘛乾嘛!”瘦子脾氣一下就上頭了,一腳踹翻旁邊的椅子,指著林雙徊道,“你算老幾啊?!”
那根指頭就懟在林雙徊跟前,林雙徊動也沒動,隻繼續道:“你們身上應該都背了不止一個處分吧?其實我覺得,像你們這樣的同學,畢不畢業應該也不在乎,那就再加一個處分,直接離校不是更好?”
“……媽的,非得跟我們過不去?”
“沒有,我隻是這麼一說。”林雙徊笑。
陳穆陰著個臉,第一次被人麵對麵找茬,忍無可忍,忽然伸出手抓住林雙徊的衣領。
他低罵了一聲,正要一拳頭揮過去,就聽見林雙徊開心地笑了。
“我要拿獎學金了。我是我們學校唯一一個有機會保送聯盟學院的學生。你猜,你碰我一下,老師怎麼說?”
正午的太陽,把四個人曬的滿頭是汗。
生氣,但又不敢說什麼。
四個人加在一起,經曆了這輩子最憋屈的一次對峙,誰也沒敢衝林雙徊動手。
最後他們哼的一聲,掐了煙,準備離開。
林雙徊還專門提醒了一句:“老實點哦,我盯著你們的。”
“操!”
嘭的一聲,他們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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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泊逐站在屋頂通風口旁的陰影裡。
他原本做了很多打算,但現在卻沒有出手,隻靠在牆邊。
在那四人離開以後,林雙徊沒有馬上走,他抬頭望著太陽,心情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然後突然想到什麼,拿出手機來戳了幾下。
莫名的,原泊逐覺得,這個消息是發給他的。
他的手機沒有開機,放在了書包裡,所以現在並不能確定這個結論是否正確。
林雙徊劈裡啪啦打了一堆字,然後盯著手機看了會兒。
對麵像是沒有回複。
原泊逐看見他抿了抿唇,臉上浮現出失落的神情。
和剛才英勇對戰校霸的瀟灑截然不同,現在的林雙徊看上去軟弱又無助。
但隻幾秒的工夫,猝不及防的,就看見林雙徊原地蹦噠了兩下,嘴裡忽然發出“嘿!哈!”的聲音。
就像是給自己打了個氣。
隨即他整理好儀容儀表,拉開門走了。
十分鐘後,原泊逐回到了教室座位。
他默默無聞的新同桌沒有像秦睿一樣和他打招呼,隻埋著頭玩手機。
原泊逐的桌子上,放著一件乾淨的校服T恤。
他沒有問同桌這是誰給的。
他知道。
原泊逐忽然俯身從書包裡摸出了手機。
開機,打開網絡。
很快,果然有最新消息傳來。
【木又回】:原同學,我今天中午在老師辦公室幫忙改作業,出來晚了,食堂沒有菜了,怎麼辦怎麼辦
【木又回】:現在離午休還早,你能不能陪我出去吃啊?[可憐.jpg]
他拿起那件乾淨校服,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狼狽,莫名想到了第一次偶遇林雙徊的場景。
沒來由的,感到一種滯澀。
喉結不自覺輕輕滾動,原泊逐咽下一口古怪的煩躁。
但或許,也不是那麼煩。,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