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挽姣回來的時候,原泊逐和原棲風正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看起來臉色都很古怪。
但具體哪裡古怪就不好說了。
原棲風總是吊兒郎當的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但原泊逐的臉上還是麵無表情。
原挽姣隻是通過她的感知,揣測這個家在半個小時內應該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你倆吵架了?”
儘管這麼問,但原挽姣並不覺得這件事會發生。
原棲風雖然有時候討人嫌,但每次都會卡著原泊逐不耐煩的點收斂。而且,他真不一定有本事能惹穩重的弟弟發火。
果然,原棲風搖搖頭。
不可能吵架。
原挽姣換了鞋,放好包,走到兩兄弟麵前,伸出手在他倆眉間一人點了一下。
作出思考狀,三秒後,道:“你倆居然在冷戰?!”
她不可思議。
原泊逐的脾氣一頂一的好,雖然看上去冷漠寡言,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對任何人真的動過氣。
每次打打鬨鬨完了,原泊逐都不往心裡去。
今天是怎麼了?
“冷戰談不上,就是……”原棲風露出悲傷的表情,“圓老三不理我了。”
從林雙徊離開以後,原泊逐就開始無視原棲風。
徹徹底底地把他當空氣,無論他在旁邊乾什麼,原泊逐都不動如山。
“原因呢?”原挽姣問。
“我替他在暗戀的人麵前出了櫃。”原棲風壓低嗓子,假裝原泊逐聽不見,說,“把人家直接嚇跑了。”
原泊逐冷著臉看向他,一字一頓,擲地有聲:“隻是同學。”
原棲風:“啊對對對。”
原泊逐的眸子危險地一眯,原棲風縮著脖子不敢出聲。
“我的天啊???我到底,錯過了什麼?!”原挽姣笑得嘴角飛到天上去,“我的寶貝弟弟把喜歡的人帶回家了!”
完全亂套。
原泊逐不希望這件事的誤會繼續加深。
他主動開口解釋:“沒有暗戀的人,也沒出櫃。”
這句話能說的這麼流暢清楚,大概有賴於,早在半個小時前,他就在林雙徊麵前打好了腹稿。
那時候,林雙徊聽到了原棲風的胡言亂語,一時尷尬,不敢從臥室走出來。
原泊逐就主動進去。
他等著林雙徊發問。
問了,原泊逐才好回答,才好解釋。
我不是gay。
雖然原泊逐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向任何人宣布自己的性向。
但考慮到,林雙徊出於各種原因,正穿著他的衣服,站在他的房間裡。
解釋,能避免誤會。
可惜沒來得及說。
因為林雙徊什麼都不問,隻是緊張兮兮地抱起書包,說:“原,原同學,我可能還是要回去了。”
“還在下雨。”
“風已經小了很多,我可以下去就打車。”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聲音沉而慢:“隨你。”
林雙徊的指甲無意識地摳了一下書包拉鏈,小聲說:“衣服……我洗好了還你。”
“嗯。”
原泊逐不知道林雙徊聽到了多少。
但看他這副行色匆匆的樣子,估計最後一句是聽進去了的。
原泊逐不是gay,也不了解同性戀。
但他知道同性戀的存在,也並不覺得這種群體有什麼特彆。
嚴格來說,對於一個幾百年都沒有動過情的大齡單身男修士,一輩子不曾受七情六欲所擾的仙宗之主……
在原泊逐看來,同性戀和異性戀在本質上沒有區彆。
都是妨礙得道的欲,當戒。
現在不戒了,但他對此也不甚清楚。
隻知道,男男女女情情愛愛,都很麻煩,但與他無關,他便不介意。
而林雙徊一直埋著頭不肯看原泊逐。
原泊逐忽然就覺得,林雙徊可能很介意同性戀。
竟然氣得耳根子都紅了,
-
在聽到原泊逐簡單的陳述了一下事情經過後,原挽姣大概弄懂了——
原棲風帶回了一個弟弟的同學,並誤會原泊逐暗戀對方,然後在陰差陽錯時當著人家的麵,說原泊逐是gay。
原挽姣直接飛起就是一腳,踹得原棲風眼冒金星。
“嗷!乾嘛!”
“你有毛病吧?平時你在家裡胡言亂語就算了,現在你還當著外人的麵發神經,你是不是找死啊?”
她沒給原棲風說話的機會,揪著耳朵就開罵。
原泊逐在旁邊冷眼旁觀,心想:揪得好。
“那不能怪我啊!誰知道他剛好就在我說那句話的時候開門了——”
“是在說這個問題嗎?是在說這個問題嗎?!你什麼都不確定的情況下,就默認阿逐是gay,有你這麼當哥哥的嗎?!”
“啊嗷彆揪頭發,禿了啊!”原棲風哀嚎,“我就是好奇圓老三的早戀對象,媽的你不好奇嗎?”
“那也不是你隨便把人領回家的原因!萬一……”
原挽姣說到這兒,突然頓了頓,道,“萬一不是什麼好人,讓他知道咱們家的地址,以後再纏上阿逐怎麼辦?”
原泊逐微微蹙眉,覺得她的教訓的方向錯了。
這事兒跟林雙徊沒有關係。
原棲風掙紮著說:“我看那小孩兒挺乖的,真的,沒準兒就是圓老三對象,他演我們呢——”
“我信你才怪!”
“那你自己去算算?”
“人都走了我算個屁啊!你當我神棍,什麼都沒有就能隨便給你抓一卦是吧?”
“你不就需要個媒介嗎,那兒的拖鞋,橘色那雙——那小孩兒穿過,你拿去算算他倆到底什麼關係?”
原泊逐無語。
他覺得原棲風肯定會死在原挽姣的手下。
竟然讓愛乾淨的她去拿一雙拖鞋占卜。
然而,原挽姣竟然說:“是嗎?早說嘛,那我去看看。”
“……”
原泊逐徹底懂了。
在這個家,他不能指望任何人的邏輯是清晰,合理,且正常的。
原挽姣被原棲風一激,當場衝過去抄起拖鞋,跑去房間裡拿她的“本命法器”占卜了。
原泊逐無言以對。
不過,就算原挽姣占卜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正好讓她算清楚,這一切是個誤會。
他放棄和他們溝通,起身回了臥室。
“圓老三,你真的不是gay?圓老三,你跟我聊聊唄,圓老三——”
嘭。
原泊逐把他的聲音關在門外。
-
房間被籠罩在一片錯亂的光影中。
原挽姣的表情逐漸從驚訝轉變為驚喜,又轉變為驚嚇。
在各種曖昧的桃粉交錯後,隻留下了一股紅。
徹底的紅。
一縷被羽毛覆蓋的金色,撕裂後是沸騰的血流。
她的眼睫快速震顫,在劇烈心跳的催促下,伸手,撥開一層光。
底色還是紅。
這色彩帶著滾燙的溫度,以光的方式,在這個逼仄狹窄的房間裡流動。
沒有破解的辦法,無法阻止,無法停下。
一直到儘頭,原挽姣看到的,全是死亡,隻有死亡。
絕望在一瞬間,通過占卜的結果傳達至巫妖的心臟。
通靈使得她能感知這一切。
原挽姣臉色慘白。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確切的悲傷和恐懼。
它們如有實質地存在於水晶球裡。
血腥味從預言中撲麵而來。
這罪孽的味道出自陌生的軀殼,和不遠的未來。
龜裂的大地被狂風暴雨席卷,世界籠罩在巨大的恐慌中。
而造成這一切的,是原棲風口中“圓老三的早戀對象”。
不,絕對不能是這個結果。
原挽姣的雙手無法停止地顫抖,她遲緩地放下水晶球,走到門口。
鎖上門。
再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拿起一把小巧的眉剪。
下一刻,尖銳的一頭,用力戳向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