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夜黑風高。
朦朧月色下,一抹身影飛簷走壁,快到幾乎不可捉摸。
最後見殘影一閃,消失於某個巷子深處。
走出來的原泊逐,看上去隻是個玩得忘了回家時間的普通少年。
夜風料峭,他卻隻穿著一件單薄短袖,步伐緩慢地往自家小區走去。
倒不是不想打車,主要是這個時間點,車比較少。
也或者他隻是單純地想散個步,吹吹風。
總之原泊逐就是這樣回來了。
巧合不期而遇。
他在小區樓下,遇到了正在抽煙的原棲風。
兄弟倆無聲對望了一眼。
“操。”
原棲風掐了煙,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快步朝他走來,滿臉警惕地說:
“你這個點才回來?怎麼沒穿外套啊!”
他自己腦子都懵了,低罵一聲,又道:“唉我去,不是,原挽姣沒告訴你今天——咳,最近外麵到處是殺人犯搶劫犯縱火犯你知不知道?淩晨一點,一點啊!臭小子,彆以為你十八歲了就能胡作非為!”
原泊逐靜靜等他說完,反問了一句:“你怎麼不回家。”
原棲風直接被拿捏了要害,剛才的理直氣壯轉瞬虛弱,眼神左顧右盼,最後找了個借口:“怕爸媽睡了,吵醒他們。”
“他們睡覺很沉。”
從來不會因為夜裡發生的任何事情而被吵醒。
“彆管我。”原棲風破罐子破摔。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道:“好。”
然後徑直和他擦肩而過,當真不管他。
原棲風一驚,一種被長大的弟弟拋棄的悲傷襲來,追上去,一把攔住原泊逐的脖子,道:“你是一點兒不在乎你哥的死活是吧!”
原泊逐睨他一眼,倒是沒推開。但也沒說話。
“嘶……”原棲風靈敏的嗅覺又開始蠢蠢欲動,他上上下下嗅了一遍,目光遲疑,似乎有什麼要問,但最後卻忍住,隻說,“下次彆玩這麼晚了,如果真有什麼事兒,就,給我打電話。”
“你要走?”原泊逐意識到他話裡有話。
“稍微,出去小旅個遊。”
“多久。”
“我算算啊……”
原棲風裝模作樣地在那兒掰手指頭,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這次的事情要多久才能處理完。
原棲風之前遭到埋伏,反手殺了幾個獸人,明顯是自保的行為,卻被特殊血種管理局的人提醒,稱如果再鬨出人命就要把他禁足。導致現在他做事夾手夾腳,不能隨性。
商場大火一事,管理局的人終於支棱起來一次,主動找到蛛域。
但蛛域的老板是個笑麵虎,表麵相當好說話,背地裡小動作不斷。
管理局不知道對方實力深淺,隻能試探,不敢隨便動手。
事情陷入僵局,搞得原棲風現在也隻能夾著尾巴做狼。
架不能打,人不能殺,好好的一個狼人乖得跟狗一樣。
“快了快了。”
原棲風不數日子了,忽然在原泊逐肩上拍了拍,老成持重地說了句,
“今年一過,萬事大吉。”
-
原挽姣在客廳等他。
沒有開燈,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
要不是原泊逐察覺到她的呼吸,沒準兒真得被嚇一跳。
“阿逐。”
她鬼魅似的幽幽喊了一聲。
原泊逐麵無表情打開客廳的燈。
“你去見你的‘早戀對象’了嗎。”原挽姣問他。
原泊逐什麼話都沒說,走進屋裡後,倒了杯水,仰頭喝下。
又聽原挽姣哀怨地說了句:“弟大不中留啊!”
原泊逐道:“在同學家複習。”
“我不信。”原挽姣撇嘴,“你那個成績,複不複習都一樣。”
原泊逐看她一會兒,問:“不睡?”
“要睡啊,等到你就睡。”或許是看到原泊逐回家,她鬆了口氣,臉上的黑沉也散去一點,伸了個懶腰,開始囉裡囉嗦起來:
“你彆以為老姐小題大做,今晚你是沒看新聞直播,好幾個地方發生搶劫和持刀殺人,特彆可怕。凶手到現在還沒抓住,阡城正在增派警力,加大治安管理力度,但有些東西,說不好。總之,你彆讓我們操心,到點就回家,成嗎?”
原泊逐沒有和她作對,點點頭:“知道了。”
原挽姣起身,忽然從兜裡掏出個東西,走過
去遞到原泊逐麵前:“你把這個拿著。”
原泊逐接過,看了一眼。
心裡悄然一滯。
這是巫妖靈。
類似於修仙之人的元神。
巫妖靈是每個巫妖的能量核,將它從體內抽離對巫妖來說並不算難,但他們通常隻有在特殊的時候才會這樣做——比如需要用巫妖靈保護某個人。
當被守護的人遇到危險,巨大的能量場會從巫妖靈中炸開,形成一道屏障。巫妖的力量有多強,這層保護屏障就有多堅固。
倘若屏障被破,巫妖靈也就受損。
意味著,遠在他處的巫妖本人,也會受到同等傷害。
“這是護身符。”原挽姣隨口就是一句胡謅,“我跟菩薩求了半天,你最近一定要把它戴在身上,一刻都不能離,知道嗎?”
原泊逐半晌沒有應。
原挽姣拿這個東西出來,意味著,她覺得最近原泊逐會遇到危險。而這個危險的來源,她認定了是她預言裡看見的那一幕。
原泊逐雖然無法得知她的預言,但大概知道原挽姣把事情想得嚴重了。
再怎樣,也不需要用原挽姣的巫妖靈來——
“哇啊……”原挽姣打了個哈欠。
原泊逐站在原地,掌心放著巫妖的“元神”。
這本該凝重的氛圍,卻因為原挽姣的一個哈欠而變了味,
她拍拍原泊逐的肩,說:“我先去睡了,你明天不是還要考試?早點休息。”
原泊逐看她轉身,忽然喊了一聲:“姐。”
“啊?”原挽姣回頭看他。
原泊逐把巫妖靈握在手裡,抬眼,望向原挽姣,道:“沒事,晚安。”
“晚安晚安。”原挽姣擺擺手,走回了房間。
-
原泊逐盤腿坐在床上。
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很少在什麼事情上麵動真格。因為不確定自己從異世界帶來的力量,會對這個世界造成多大的影響,所以多數時候,能克製則克製。
克製不了的時候,就避開人。
這應該是原泊逐第一次,主動地使用他過去的法力。
巫妖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元神,和原泊逐知道的三魂七魄也有區彆,他隻能做一個嘗試——通過巫妖靈,與原挽姣的共魂。
成功的話,他就可以看到原挽姣的所有記憶,也能看到原挽姣的預言。
原挽姣和這一家的其他人不同,她的預言有時候甚至比原泊逐所知的原文劇情信息還有效——因為原文的主線劇情發生在很多年以後,而原挽姣的占卜就發生在當下。
了解這些信息,也許可以避開,原挽姣和原棲風將死的未來。
*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原泊逐吐出一口濁氣。
睜眼,目色裡的幽暗漸漸褪去。
他下了床,忽然摸出一張紙,拿筆在上麵記下了一些信息。
蛛域易主,赤地複生,動亂爆發,末日將至。
林雙徊。
死亡。
寫到最後一筆,他眼瞼微眯,稍一用力,筆尖折斷,一灘墨水洇濕那個名字。
一切原泊逐已知的信息,都和十年後的主線劇情有著或深或淺的關係。
包括如今蛛域的老板,Satan。
其實在十年後的主線劇情裡,根本沒有任何關於Satan的描寫。
原泊逐也是在十六歲那年才知道他的存在。
但Satan在這個故事中有一個很清晰的作用——在未來大反派黑化要消滅全人類以前,Satan替他管理了蛛域很多年,且為大反派提前培養出了一群擁有造反之心的稀有種群體。
細數種種,卻隻有林雙徊的存在,毫無頭緒。
按照蛛域現在對林雙徊的尋找力度,他不應該是個完全沒有意義的角色。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
“弟弟,起床了嗎?”
敲門聲忽然響起,柊舒在門外說話。
“要遲到了哦。”
原泊逐看了一眼手表,已經過了他平時的起床時間。
他的指尖在紙上隨意一抹,所有的字跡全部成了一灘融化的墨。
今天的原家依然熱鬨。
雖然原棲風沒回來,但原挽姣和柊舒聊八卦聊得非常起勁。
晨間新聞也不甘示弱地充當背景音。上麵放著這兩天的各種亂象,告訴居民近日不宜夜間出行。網上當然一片罵聲,人心惶惶。但新聞主播努力作出“事情仍在掌控中”的淡定模樣,念著新聞稿。
原挽姣吃了一口包子,看到原泊逐背上了書包,又沒忍住提醒了句:“今天早點回來啊!”
柊舒也說:“弟弟,害怕的話就讓爸爸送你。”
原紀朗抬頭看著原泊逐,等他回話。
原泊逐說:“沒事,今天放學早。”
柊舒本來還想說什麼,結果原挽姣自信地拍拍她的手背,說:“媽媽,沒事兒。不用擔心。”
柊舒迷茫地看著她。
等原泊逐走出門了,柊舒忍不住問:“姐姐,你算到什麼了?”
原挽姣搖頭,笑道:“沒算到什麼,隻是,我可以保證,弟弟不會有危險的。”
爸媽半信半疑,最後還是沒有追問。怕原挽姣一來興致,拉著他們又要算卦。
吃完飯,原挽姣回到房間準備化個妝。
她懶懶扭了扭腰,坐到梳妝台前。
有了巫妖靈,原泊逐不管發生任何事情,她都能馬上知道。雖然可能冒險了些,但這樣不僅可以保護弟弟,更可以在第一時間趕去現場。
原挽姣長舒一口氣,手揣進兜裡摸手機。
然後就愣住了。
她的巫妖靈……啊不,她給原泊逐的護身符,怎麼又回到自己兜裡了?!
“同學們,月考結束了,這可能是我們的最後一次班會。”
班主任站到講桌前,對全班講了一些心裡話,祝福考得好的學生在新的班級能夠再接再厲,也安慰這次發揮失常的同學不要氣餒,即便留在本班,也是有機會在高考前重新振作起來變成黑馬的。
講桌下的同學們默不作聲地聽著。
有幾個同學在拿草稿紙算分,猜測自己會分到哪個班,不過多數人已經自暴自棄了。
原泊逐如老僧入定,古井無波。
他非常確定,自己的分數不會離開七班。
穩定的班級和穩定的同學,能給他穩定的高三生活帶來穩定的結果。
班主任發表完講話後,補充了一句:“那現在大家都留下來做個大掃除吧,算是咱們的最後一次班級活動了。”
後排幾個男生發出幽怨的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