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挽姣站在小區門口等他。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門口的自動販賣機燈箱透出的熒熒白光,打在她臉上,如鬼魅般幽冷。
那雙時常精明偶爾刻薄的眼睛,現在隻剩下疲倦。
她穿著單薄的居家羊毛衫,風一吹,涼意就透進衣服裡。
原挽姣卻好像感受不到這種低溫,抬頭看見朝她走近的原泊逐,想抬手打個招呼,但最終沒有動。
“怎麼下來了。”
原泊逐走到她身前,順手脫了外套遞給她。
原挽姣倒也不推辭,披上他的衣服,轉身和他肩並肩往小區裡走。
“想著你會不會和早戀對象一起回來,打算突襲來著。”原挽姣說著,忽然咳嗽了一下。
但很快忍住,佯作無事發生,問原泊逐:“今天去哪裡玩了?”
原泊逐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轉過頭去看了她一眼。
“病了?”
這時,兩個人走進電梯,原挽姣看起來沒什麼異常,隨口道:“可能有點感冒。”
原泊逐嗯了一聲,收回視線。
回家的時候,溫暖的燈光和火鍋的香氣撲麵而來。
“可算回來了!”
柊舒看見他們倆就趕緊招手:“快,鍋底都開啦!我正在給你們調我的秘製蘸碟!姐姐不要香菜是吧?”
原泊逐走去廚房那邊幫忙。
原挽姣無聲鬆了口氣,換鞋的時候,撐在鞋櫃上的手不自然地抽搐著。
她的巫妖靈被satan拿走了。
嚴格的來說,是被搶走的。
原挽姣作為族群裡通靈能力數一數二的強大女巫,武力值卻並不太高。
她能做到很多稀有種做不到的事,但卻無法在一群人中全身而退。
satan隻要巫妖靈,沒有為難她,原挽姣在和其他稀有種拉扯時受了點傷,不過不算嚴重。
其實巫妖靈被奪走,暫時對她身體沒有太大傷害。否則她之前也不會把巫妖靈做成護身符拿給原泊逐。
問題在於,satan拿到她的巫妖靈,那麼她就變得很被動。
因為巫妖靈一旦受損,或是……被其他人作為能量吸取,那麼原挽姣也隨時可能送命。
其實原挽姣早該知道,satan放任其他巫妖去盜取能量核,現在又奪走她的巫妖靈,顯然說明,他早就猜到了她的去意。
或許早就在等著自己說出那句話,然後就有借口與她撕破臉皮。
祭禮,真的會順利進行嗎?
如果satan的計劃成功了,人類社會將如何,這個星球乃至全星係,將會如何?
原挽姣一想到這件事,最頭疼的,竟然不是操心世界的未來。
她隻擔心,這個房間裡的幾個人——
還在為她調製秘製蘸碟的柊舒,正在一邊端盤上桌一邊三心二意看新聞的原紀朗,以及幫忙切菜擺盤的原泊逐。
赤地的複生,勢必會導致人類生存的危機。她的家人,也必然受到牽連。
家人。
原挽姣現在已經能夠毫無芥蒂地說出這個詞。
她第一年來到這個家的時候,剛滿十八歲。
那時候,原挽姣沒有想過自己一待就是十年。
她帶著任務而來,表麵虛與委蛇,仰裝乖巧,內心隻覺得,人類真是脆弱又麻煩的存在。
現在,她卻和這些當初看不上的人類,成了密不可分的家人。她甚至為了保護他們,和自己的組織作對。
這樣真的有意義嗎?
“姐姐快點!”柊舒看她半天沒換好鞋,忽然朝她小跑過來,湊到她旁邊小聲問,“有看到嗎?是不是跟人一起回來的?”
原挽姣失笑,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忽然被丟到一邊。
她神秘兮兮地對柊舒說:“沒看到人,但我瞧他今天穿那麼帥,肯定是去約會了。等會兒探探口風。”
柊舒衝她擠眉弄眼,原挽姣點點頭。
母女倆悄悄擊掌,結盟成功。
-
吃火鍋的時候,媽媽和姐姐你一言我一語,企圖挖出原泊逐的戀愛史。
原泊逐
不為所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她們挖什麼坑,總之就是不給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弟弟有沒有送過人家禮物啊?十月底就是情人節了!”
“阿逐那個木頭,我看他壓根兒沒想過這茬。”
“什麼情人節不情人節的,他一個高中生,就算戀愛了也就是一起寫寫作業,逛逛書店。過什麼節。”
原紀朗剛說完,就被柊舒瞋了一眼。
“浪漫是不分年齡的!不管去哪裡,做什麼,隻要是相愛的兩個人,就可以過情人節。”
柊舒說完,原紀朗眨巴眨巴眼,沒忍住又說了句:“那你兒子要是跟人過情人節夜不歸宿,這怎麼說?”
柊舒:“……”
她的表情經曆了一番快速的變化,最後沉痛地轉身,對原泊逐說:“弟弟,你也才剛成年不久,不能……儘量不要夜不歸宿,知道嗎?”
原泊逐無奈地端起旁邊的飲料喝了一口。
原挽姣還在一邊拱火:“哎呀,爸媽,你們彆那麼古板。隻要對方也成年了,就讓他們怎麼開心怎麼來唄。”
“那怎麼行!”原紀朗非常不讚同,“男人,要有責任心,知道什麼時候做什麼,怎麼才能給愛人和家庭最大的安全感。在還不知道能不能給人家安穩幸福的生活以前,就不應該犯下不該犯的錯!”
柊舒點頭:“弟弟,千萬不能犯錯!”
原挽姣:“談個戀愛能犯什麼錯?”
柊舒也撓頭:“對啊,爸爸,這個犯錯的範圍在哪裡?”
原紀朗沉吟少許,義正詞嚴對原泊逐道:“在畢業以前,不能睡在同一張床上。”
原挽姣噗嗤一聲笑道:“得了吧,就阿逐這個性子,他連跟人牽個手都夠嗆,還睡一張床?我估計如果有天他夜不歸宿,原因沒準兒是在幫人家修壞掉的水龍頭。”
“噗……”柊舒也笑了起來,但隨即就好奇起來,“弟弟如果和人拉小手是什麼樣的?”
原挽姣和原紀朗都蹙起眉,一副大腦空空的樣子。
柊舒又問:“弟弟和人啵啵是什麼樣的?”
原挽姣和原紀朗相互看了一眼,同時打了個哆嗦,說:“完全想不出來。”
“感覺十年內不會發生這件事了。”原挽姣斷言,“阿逐還是先從牽手學起吧。”
一旁的原泊逐好似手滑,竟然不小心把杯子裡的飲料打翻。
衣服褲子濕了一片。
他起了身,麵色淡淡說:“我去換一下。”
“快去快去。”柊舒催了句,“換下來丟到洗衣機裡哦。”
原泊逐嗯了一身,轉身走了。
桌子上的三個人還在聊著,暢想原泊逐什麼時候敢拉女孩子的小手。
臥室裡,原泊逐關了門。
他背靠在門後,忽然就感到胸口發悶。好像有什麼亟待發泄的陌生情緒,一直隱隱綽綽壓在心底。
但他從未體會過同樣的心情,所以不知道如何處理。
最後也隻能仰頭,呼出一口冗長的歎息。
-
淩晨兩點。
原泊逐又沒有睡,他坐在書桌前,沒開燈,房間黑成一片,麵前卻擺著紙筆。
幾個信息重新被組合在一起。
蛛域,祭禮。
巫妖,能量核。
反派,赤地複生的器皿。
林雙徊,未知。
他回憶著從原挽姣巫妖靈共魂中所得到的信息,將它們和今天發生的事串聯起來。
原泊逐對於稀有種通過搶奪他人能量核,來提升自己力量的設定的了解,都來自於原文。
一個稀有種身上能量彙聚的地方叫做能量腺,可以通過能量腺調節和控製自身的異能,破壞能量腺就相當於打亂了血脈和人體基因的平衡,造成異能喪失,嚴重甚至導致死亡。
而能量核不是一個真正的物質。
它是後來演變出來的說法,指在不破壞稀有種能量腺的前提下,完全盜取對方的能量。
無論什麼血脈什麼異能,被取出來以後都隻是一團沒有實體的能量場。
任何人都可以把彆人的能量核吸收,有一定概率增強自己的能量腺。
但不同血脈的能量核之間,吸收與轉化不同。
有可能取走的是一個強大的能量核,吸收到自己身體裡卻發現根本不能融合,最後被自身血脈化解或排斥。
所以不太會有人冒著得罪全體稀有種的風險,去盜取大概率不能被吸收的能量核。
隻有巫妖是個特殊的族群。
他們罕見地與所有屬性的血脈都不相斥。
就像原挽姣一樣,每個巫妖都能在完全不傷害自身的情況下,取出自己的巫妖靈——一種無限趨近於能量核的存在。
因為這種特殊的能力,他們如果盜取了彆人的能量核,就能很輕鬆地將其吸納入自己的巫妖靈中,以提升自己通靈的能力。
今天遇到的那個巫妖,堂而皇之在人群最密集的市中心,意圖找出覺醒期或剛覺醒不久的稀有種。
原泊逐可以斷定,他的目的就是能量核。
但在稀有種社會中,這種行為是非常邪惡與反信仰的。
他們的血脈都出自同一個高維先祖,犧牲同類來壯大自己,是不道德的。
而且巫妖通常不敢得罪其他稀有種。
他們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如果盜取小孩兒的能量核而因此得罪了一整個族群,隻有被追著打的份。
原泊逐再次回想了一下今天在四通星的情況。
那個巫妖的靈力很普通。
雖然他能把幾十個人的意識抽走,變成紙傀儡,但符靈的附著度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