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雙徊第一次拒絕老師的安排。
但看上去也並沒有什麼很嚴重的後果。
老趙隻是稍微愣了愣,然後擺擺手,沒有強求直接就叫他坐下了。
雖然老趙還是不死心,眼神在班上逡巡片刻。
他確認除了林雙徊就沒有彆的人能擔此學生代表的重任後,就苦惱地歎了聲氣,並沒有什麼責備意味地感歎了一聲:“看來隻能把這個機會讓給其他班上的同學了。”
沒有人來質問林雙徊怎麼能拒絕,也沒有人追究林雙徊為什麼要拒絕。
林雙徊坐在位子上,悄無聲息地鬆了一口氣。
有人在旁邊多嘴接了句:“要換我我也不去。當著全校師生和學生家長,一個人站台上表演……天啦,得是什麼樣的社牛才能不臉紅地走完所有流程。”
“關鍵還要唱校歌,我們學校的校歌被嘲了好幾年了,都說像兒歌。大合唱我都不好意思開口,居然還要一個人唱,太傻了。”
一片很輕微的笑聲此起彼伏。
剛剛放鬆下來的林雙徊,隨即就意識到不對——
當著全校唱校歌這事兒,他好像高一就已經做過了。
當時是一年一度的聯盟政府成立周年慶,他代表阡城一中,和其他中學的學生代表輪流上台致辭,輪流唱各自的校歌,照片至今也還保存在校史陳列館最外麵的牆壁上。
那時候林雙徊隻想著怎麼完美完成老師交代的所有任務,怎麼事無巨細走完流程。他根本沒有想過看台下彆人是如何看他的。
林雙徊有種被冷箭颼颼戳脊梁骨的錯覺。
他梗著脖子轉過頭,低聲問原泊逐:“阿逐,我以前站在台上唱校歌的時候很傻嗎?”
原泊逐手裡正練著字,意識放空打坐中。被林雙徊突然的聲音打斷,怔了一下,筆下那一撇就給寫斷了。
他抬眼,慢騰騰地問了句:“……你唱過?”
林雙徊的表情呆了呆,下一刻就趴在桌上悶悶笑了起來。
也是。
原泊逐怎麼會關注誰在台上表演。
估計高一那會兒,原泊逐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原泊逐不知道林雙徊在笑什麼,隻看了他一眼,又默默收回目光。
原泊逐回憶了一下,有關於高一高二的所有記憶,非常寡淡,乏善可陳。
他完全記不得林雙徊什麼時候唱過校歌。
林雙徊參與過大大小小的活動數不勝數,但這種事情對於原泊逐來說,太不重要了。原泊逐以前不會把注意力放在學校這些雜七雜八的瑣事上。
但被林雙徊這麼一問,他卻忽然好奇起來。
林雙徊是哪年哪月哪一天唱的校歌?
與此同時,講台上的班主任目光在教室裡反複掃了好幾遍。
實在找不到代替林雙徊的人,但老趙又不願意完全放棄,就決定推薦班長秦艽去試試,萬一被選中了就是走大運。
他抱著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點了秦艽的名。
秦艽臨危受命,受寵若驚。
她最近成績掉得厲害,被留在七班後,就一直有點不得誌的消極。
好不容易有機會在重要活動上露臉了,顯得很積極。
秦艽啪的一聲拍了桌,大聲道:“保證完成任務!”
剛好就把在悄悄補覺的同桌秦睿,嚇得直接從桌子上彈了起來。
等班主任離開教室了,秦睿帶著點起床氣說:“班長,您老人家稍微溫柔點行嗎?”
秦艽理也不理他,擼起袖子磨刀霍霍向練習題——
隻要提升成績,隻要表現優異,她也可能成為一匹黑馬,在全校師生、所有家長、以及榮譽校友麵前,展現最好的風采。
她一定可以!
秦睿在旁邊看得牙酸,隨口說了句:“你還真想當學生代表呢?上台唱歌多二臂啊。”
“你懂什麼。”
秦艽頭都不抬,一邊做題一邊說了句,“像你這種讀書隻是為了走個流程、出生就站在彆人一輩子的終點、沒有壓力沒有煩惱的富二代,當然不會知道靠自己的努力改變人生,是多麼有成就感的事。”
秦艽當了兩年多的班長,班上大多數人是服氣她的。但她有一個小毛病,就是時不時冒出一句大道理。
青春期的學生哪有愛聽大道理的。
所以秦艽每次發表完這些感言,得到的都是大家的噓聲,沒人真聽得進去。
但莫名其妙的,秦睿竟然覺得她說得好對。
簡直直擊靈魂,發人深省。
秦睿用一種欣賞的眼光看著秦艽,說了個:“6。”
*
越靠近情人節,學校裡的學生們就越是蠢蠢欲動。
畢竟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情竇初開的時節。
這個節日本身自帶特殊屬性,到了這一天,不管早戀的還是單身的,都無差彆感受到了戀愛的濃烈氛圍。
有很多平時藏得很深的同學,在今天忍不住冒了頭。
首先就是上午上數學課的時候,老師抓到了有人背著他扔小紙條,但具體是誰不知道。
紙條上寫的是相當曖昧的話。
——寶寶,晚上想去哪裡約會?
——和你一起,我都可以!
——那我們就去市中心,那裡有情人節主題活動,超級熱鬨~
——好哦,愛你愛你>3<
數學老師看了一眼就感到心臟“咯噔”一下,痛斥七班班風不正,然後這件事就被告到了班主任那裡。
老趙開始了為期一上午的早戀大搜尋,勢必要查出班上是誰在偷偷摸摸搞小動作。
結果這一查,查出來班上竟然有三對小情侶!
給老趙氣得不行,當場就放話說:“我現在給你們家長打電話讓他們盯緊你們的回家時間,今晚你們要是敢去市中心參加什麼情人節活動,我就請你們父母來我辦公室喝茶!”
小小班上竟然出現三對情侶,這件事相當震撼人心。
但畢竟與原泊逐無關。
他並不關心。
這個上午,他過得很平淡。
除了看見林雙徊在手機軟件上訂花的時候愣了一下,聽到林雙徊和餐廳打電話要放適合告白的音樂時又愣了一下。
彆的就沒什麼了。
原泊逐看起來很從容。
儘管他還沒有想好,如果林雙徊告白了他到底要怎麼拒絕。
但他從容。
當然,原泊逐也不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中午吃飯的時候,這種情人節限定風波就已經蔓延到了飯桌上。
韓斑斕和於陽恩宣布:“我們複合了。”
秦睿一口飯差點噴出來,說:“你們在一起過?!”
原泊逐看了他們一眼,並不好奇,但是也覺得新鮮。
因為這倆人平時鬥嘴情況比之前的林雙徊和秦睿還嚴重。
有時候韓斑斕發火了,能追著於陽恩滿食堂暴打,看起來是非常嫌棄於陽恩的粗苯。
這樣的兩個人竟然談戀愛了。
不過林雙徊很淡定,嚼完嘴裡的一顆豆子,問了他們一句:“幾天啊?”
韓斑斕:“就今天。”
秦睿摸不著頭腦地看著他們。
林雙徊聳聳肩,解釋說:“他倆隻是為了湊一起過個節。”
韓斑斕和於陽恩是可以為了一杯半價奶茶,假裝gay蜜的人,為了湊熱鬨裝情侶,太正常了。
由於在少不經事的高一,他們曾在一起過。
所以,當兩個人發現對方都想去蹭市中心那個情人節主題活動的時候,幾乎是一拍即合不約而同地就決定了,今天臨時複合一天。
對於他倆真正在一起過這件事,最為震驚的當然是秦睿。
因為秦睿拿他倆當哥們兒,現在兩個“哥們兒”是一對。
秦睿放下了筷子,神色詭異地抬頭。
左看看原泊逐林雙徊,右看看韓斑斕於陽恩。
他的眼神從複雜變得簡單。
最後目光堅定地端起餐盤,謔的一下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韓斑斕從於陽恩手裡接過一個剛洗好的蘋果,伸著脖子喊了一聲:“你這風風火火的,去哪兒啊?”
秦睿頭也不回地說了句:“找人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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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這種戀愛的氛圍井噴式爆發了。
竟然有好幾個男生女生,在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就已經跑去廁所換好了精心準備的私服。
校服被他們塞進抽屜裡,皺皺巴巴。
一到放學,大家就花枝招展地背上書包往校門口跑。
有些人也未必是去戀愛。
女生和女生手挽手,男生和男生肩並肩,也說要去過節。
他們隻是享受這種在不該戀愛的年紀和規矩對著乾的快樂。
嚴格意義上來說,原泊逐覺得他和林雙徊不是去過情人節的。
一開始,他隻是為了彌補林雙徊沒有得到的那份紀念品。
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麼,事情逐漸不受控製地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林雙徊竟然也換下了校服。
他鄭重其事地穿著一件淺色的圓領絨衫,裡麵搭了件白襯衣,襯衣領口的扣子解了兩顆,在降溫的初秋,竟然不怕凍地把鎖骨露了出來。
原泊逐收拾好書包的時候,林雙徊還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林雙徊很會揚長避短——雖然他也沒有什麼短處,總之他今天看起來格外的亮眼,是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被人誇一句好看的那種亮眼。
莫名的,原泊逐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校服。
和林雙徊一對比,他顯得太敷衍了。
但這不能怪原泊逐。
他的初衷隻是為了兌現這一頓晚餐的承諾。
他怎麼知道,林雙徊會這麼隆重。
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的副班長楊博顯,忽然走到原泊逐桌前,輕輕敲桌,說:“外語課代表,葉老師找你。”
老實說,外語課代表這個稱呼喊出來的時候,原泊逐沒有反應過來喊的是自己。
是林雙徊猛地抬頭,用一種戒備的目光盯著楊博顯,原泊逐才意識到,他還沒有正式和葉式雲推辭掉課代表的職位。
林雙徊對葉式雲的敵意實在太明顯,原泊逐暫時想不出他這樣的原因。
但他擔心林雙徊能量波動太大,會引起蛛域和管理局的注意。
所以他去辦公室以前,特地跟林雙徊說:“等我一下。”
可能在彆人看來,原泊逐這話說了和沒說似乎並無不同。
反正講不講,林雙徊都會等他。
但他卻知道,林雙徊需要這一句“廢話”。
確切的約定能讓林雙徊安心。
他等著的時候就不會一個人瞎想。
原泊逐其實不是一個很懂得領會他人情緒的人。
大多數時候,他根本也不會去管對方高興還是難過。
但和林雙徊相處的時間久了,似乎總能下意識知道林雙徊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
比如現在,林雙徊就想要他摸摸頭。
原泊逐領會了,於是他從善如流地按了按林雙徊細軟的發頂,掌心並不逗留,是一個很短暫的安撫動作。
但林雙徊已經露出愜意的笑,剛才那副戒備的樣子也褪去。
“那我在教室等你。”
林雙徊在原泊逐麵前總是想表現出最好的樣子,從來不會亂提要求,但今天卻多說了一句,“你快一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