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某個已經有所猜測的結論,如今正大光明擺在眼前的時候,原泊逐反而並不驚錯。
嚴格說起來,他為此準備了整整十八年。
此時隻不過是證明,原泊逐真的親手把自己推進了坑裡。
但他又不是一個熱衷反悔的人。
原泊逐不後悔當初在涉淄救下林雙徊,因而被枷鎖纏身。
他現在頂多隻是遺憾,前十八年都沒有聽到過赤地的故事。
否則前車之鑒在此,從哪個世界來,回哪個世界去,回去到渡劫失敗那一日,是灰飛煙滅也好,是輪回轉世也罷,原泊逐心態平和,完全接受。
但偏偏,現在為時已晚。
原泊逐剛剛與這個世界有了些聯係,再要走,恐怕就沒有那麼灑脫。
總得再試一試。
“我心頭一塊大石頭徹底放下了,現在隻要我們安安心心,等著那場必然失敗的祭禮進行,年關一過,萬事大吉——”
原挽姣沒有注意到原泊逐的表情變化,她此刻還在為了自己這個偉大的發現而沾沾自喜,“行了,我去大禮堂找他們,你要忙什麼就去忙吧。”
說著,還張開手臂淺淺抱了抱弟弟的肩,本來隻是個禮貌性的道彆動作,卻在手指觸碰到原泊逐的瞬間,整個人身體僵住。
原泊逐收回神思,看到她眼神不對,還沒來得及問,原挽姣忽然抓住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咬破他的指尖。
“……”
原泊逐沒有躲。
他看到原挽姣將自己的血和他的血相融,目光泛著詭異的亮光,閃爍片刻後,她猛然抬頭,道:“不可能啊……”
原泊逐看了她一眼,慢慢收回手:“你的預言之力回來了?”
“……我不知道。”原挽姣的表情忽然一片茫然,但下一刻又布滿驚懼,“讓我再看一眼!快點!”
這次原泊逐沒有讓她抓到手,輕描淡寫地說:“你看到了什麼。”
原挽姣卻不肯說明白。
因為突然恢複了預言的能力,巫妖靈的力量波動巨大,她渾身震顫,臉色慘白。
沉默許久後,她終於開了口:“為什麼,為什麼祭禮不能成功,可你還是會——”
“會死。”原泊逐補足了她的話。
原挽姣驚恐地看著他:“你怎麼會知道?!”
原泊逐雖然沒有共感,看不到預言內容。
但隻要看到剛才原挽姣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更何況,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如果按照原計劃進行,satan的確會死於祭禮,赤地也的確不會複活,但總會有其他的事情出現。
原泊逐對於自己會死一點都不意外。
他反倒奇怪,原挽姣怎麼突然能看到他的未來了。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仿佛聽見了手機鈴聲。
又是焰熾星嗎?難道出了什麼事?
可是手機屏幕沒有任何響應。
原泊逐蹙眉,那種莫名其妙的“第六感”仿佛又出現了。
他好似忽然能看到遙遠的人事物,也能聽見不在耳邊的回響。
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通感並不可怕。
相反,它讓原泊逐有一種獨特地、對一切掌控自如的感覺。
就像原泊逐能確定無間不會出賣他,就像他今天可以想都不用想,就看見林雙徊躲在哪個角落。
好像隻要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隻要他想,他都可以看見,隻要他找,就一定能找到。
但手機鈴聲一直在想,卻不知道來自何處。
於是原泊逐問了一句:“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原挽姣卻沒有回應。
原泊逐似有所感,看了一眼原挽姣,又抬頭看了看四周。
鐘擺停在十點三十二分,原挽姣的瞳孔仍然保留她震驚的驟縮。時間在沒有受到原泊逐操控的情況下,自主地停滯了。
這次停下的時間,與原泊逐有關,卻不受他控製。
他感知這裡的環境。
死一樣的寂靜,所有生命在這一刻悉數化作蒼白。
除了原泊逐,周圍仿佛都化作了低維的堆砌,世界成了一本,隻要合上,便會歸於黑暗的書。
原泊逐有一種本能的從容,讓他在越不了解現狀的時候越是冷靜。
他繞開原挽姣,縱身一躍,短短時間內,看遍了整個一中,又遊龍一般飛身遠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片塵埃般的白煙落下,原泊逐回到了天台。
他已經知道,不是時間停下了。
而是他又一次進入了自己的夢境。
他的修為已經回來,而他也並沒有繼續修煉破關的意思,沒有理由再次陷入瓶頸。
難道世界意識給他的新懲罰,就是讓他再經曆一次完整的飛升劫嗎?
如果真是那樣,原泊逐便確實束手無策。凡人如何同神作對。
但世界意識,真的是神嗎?
原泊逐向天引出風訣,動在靜中,顯出磅礴氣勢。整個安靜的世界響徹一片呼嘯。
當一切都被吹散,他站在風中,巋然不動。注視著眼前的紛亂。
身旁的原挽姣,腳下的教學樓,不遠處的鐘樓擺錘,以及目之所及的一切。風卷殘雲後,萬物消失,周圍成了廣袤的空虛荒野。
當阻礙視線的建築不見,這場夢境真正的難題便暴露無遺。
於是原泊逐從高處飛身而下,站在了他的難關麵前。
“你終於來了。”
焰熾星的表情褪去了平日裡那種玩世不恭,他的五官在不笑的時候看上去怒目橫飛,凶相畢露,說話聲音沉下來,威嚴感十足。
原泊逐看著他,明知這是幻象,仍然問他:“怎麼樣了。”
“很糟糕。如果按照你和我說的,與主線有關的人物如果受到了波及,那麼他們改編的劇情最終也會反噬到我們身上。”焰熾星凝重地看著他,“現在,satan要吸收器的能量核。一切都會亂套。”
作為主角,器的血脈非常特彆。
他既可以融合所有人的異能,自己的能量核也不會被吸收。
最重要的是,這個時間點,主角根本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兒。他非但沒有覺醒任何血脈,甚至可能連稀有種是什麼都沒聽過。
satan是怎麼發現他的,又是如何得知器擁有那樣特彆的力量呢?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也認識一個穿越時空的人?”焰熾星提出自己的分析,“對方也和他說了這個世界的秘密,並且告訴了他怎麼改變自己的命運?”
“不會。”原泊逐否定了這個可能。
“你為什麼這麼認定?”
為什麼認定?
原泊逐也不知道。
他不可能說,是因為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這種感覺讓他清楚地知道,這個世界不存在第二個打破平衡的人。
因為是夢境,所以原泊逐沒有寒暄,便直接問:“你救下他了嗎。”
“嗬。”
焰熾星豎著眉毛,遺憾地搖頭,說,“你看看我,我像是救下他的樣子嗎?”
原泊逐從善如流地看向他。
剛才還站得筆直挺拔的焰熾星,忽然渾身是血,遍體鱗傷。他的眼睛被炸得血肉模糊,鼻梁骨露出森森白色,脖子到胸口一道恐怖的撕裂,仿佛剖開了他的身體,臟器露出,心臟不再跳動。
原泊逐的臉色一沉,往前走了一步,卻被焰熾星攔住。
“放心,我沒讓他拿走我的能量腺。”焰熾星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對他們保守秘密是對的,那些該死的‘劇情’和‘設定’,真的走不出去。”
當原泊逐發現他搖搖欲墜的時候,伸手去扶,然而焰熾星卻化作一灘觸目驚心的紅。
原泊逐攤開的掌心,什麼都沒有留下。
他沉著臉,再抬頭時,焰熾星已經不在。
“焰熾星!”
在這片空曠的蠻荒幻境裡,原泊逐沒有方向地喊起這個名字。
然而不會有人回答。
他冷靜下來,環顧四周。
夢境沒有結束。
“你在這裡乾什麼?”
聽見聲音,原泊逐立刻回頭,他漸漸褪下了往日的淡然,不得已地蹙了眉。
眼前的人竟然是柊舒。
“你的能量腺反噬那麼嚴重,為什麼不好好休息?我剛給你治好,你又開始折騰了是不是?”柊舒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催他躺下。
原泊逐身後便出現一張床。
但他並沒有照做,而是反駁柊舒:“你已經把我的能量腺取下了。”
“取什麼取?它隻是藏起來了而已。”柊舒瞪他一眼。
“……它怎麼藏起來。”
“你這話給媽媽問懵了,當然是怎麼出現,就怎麼藏起來。媽媽可是費了很大的力氣。”
原泊逐開始感到奇怪。
受戒的夢境不應該出現他沒有經曆過的事情才對。
他又想問柊舒,是怎麼做到的。
他的能量腺在十八歲以前消失得無影無蹤,當Gabriel動用了太多能量時,它突然長出來,卻又在原泊逐失去修為的時候又開始反噬。
這是連看過原文所有劇情的原泊逐,都捉摸不透的事。
柊舒如何能夠輕而易舉地解決?
但原泊逐根本沒有機會開口,忽然一架巨型星際戰艦從天而降,它與這片荒地格格不入,一出現便存在感極強。
武裝軍隊手持武器走下來的時候,原泊逐忽然意識到,他今天的夢境不對勁。
柊舒猛地推了一把原泊逐,道:“傻兒子,站著乾嘛!跑——”
緊接著,她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視野儘頭。
原泊逐在那一瞬間明白了。
這根本不是幻象。
是真實時間的推移,是具象的未來在此刻的投影。
所以不久後,焰熾星真的會死,而柊舒會被人抓捕。
原泊逐不再等待它結束,他忽然朝著某個方向大步邁去。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每一步踩下去,身後都有殘影一般的飛沙走石。
本來空茫茫一片的前路,在原泊逐走過去的瞬間,展開了一副新的圖景。
這次的主角,是林雙徊。
原泊逐已經不再驚訝。
林雙徊接到電話,是他許久沒有見過的親哥哥陳靳。陳靳在那頭火燒眉毛地大喊:“你快回家!救救我們!”
原泊逐走過去,想要抓住林雙徊的手,讓他彆去。
但竟然抓了個空。
林雙徊接起那通電話,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然而最終竟然還是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