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正是阡城最熱的那幾天。
考場門口圍滿了家長,光是站著不動,也已經汗流滿麵。
鈴聲一響,眾人屏住呼吸,等到大門打開,警戒線一撤,所有人蜂擁而至。
從考場裡衝出來的學生裡,有人扯著嗓子大喊:
“林雙徊呢!快找林雙徊!”
“徊哥,你是我的神!!”
大多數人不知道林雙徊是誰,還以為“林雙徊”是什麼祈願的魔咒。
家長們也隻關心自己的孩子,而對此置若罔聞。
林雙徊被分到這個考場最頂層的考室,整個房間裡沒有人認識他。
雖然他對每道題都已經胸有成竹,仍然直到最後一刻都在檢查前麵的答案有沒有出錯。
收卷後,考生們急切地離場,隻有林雙徊坐在座位上,閉著眼,安靜深呼吸。
一直到監考老師催他,他才拿上自己的筆,站了起來。
林雙徊不僅押對了昨天的作文命題,還押對了理綜的整個出題方向。更甚至,今天的外語最後一卷理解,是根據一篇星係科研報告論文中的結論語簡化改編出的題。
而那篇論文,之前林雙徊在做課外拓展自習課的時候,給班上的同學翻譯過。
要不是林雙徊很確定地知道,原泊逐足夠正直公道,他現在就該擔心是不是原泊逐在高考題上做了什麼手腳。
比如,直接把林雙徊複習的重點變到卷子上。
但林雙徊知道原泊逐不會這麼做。
在之前複習的幾個月裡,原泊逐從來沒有過任何打算幫林雙徊作弊的行為。
當昨天,他們發現林雙徊押對了作文題的時候,全家人都抱在一起激動得大叫,隻有原泊逐一點都不驚訝。
林雙徊押到考題太正常了。
不是因為林雙徊運氣好,而是他真的很踏實也很努力,他不僅把往年真題看了個遍,還把這一年全星係所有重大新聞翻出來解析,一切有可能成為考試題目的資料,林雙徊倒背如流。
考題根本跑不出他的複習範圍。
倒是阡城一中高七班的同學有福了。
但凡他們前幾個月偶爾上課聽過一兩次,都會有意無意地被提示到一些。
尤其像秦艽秦睿之類,在高考前一個月借閱過林雙徊筆記的人,屬於在路上走著走著莫名其妙就接了個餡兒餅。
但林雙徊也沒有那麼大的能耐,改變彆人的命運。最終能考多少分,還是得看他們的日常積累。
林雙徊隻負責他自己的分數就夠了。
至於原泊逐?
他不操心原泊逐。
-
十分鐘前,在阡城一中本校考場的原泊逐提前交卷了。
提前交卷這個行為,其實違背了原泊逐一向低調的行事風格。
走出考室的時候,所有人認真的答題的考生,都不由自主地用餘光瞥了他一眼。
當然,大多數人覺得他隻是放棄了。
隻有拿到試卷的監考老師,隨意瞥了一眼後,臉色一變,默默向原泊逐的背影投去驚歎的目光。
提前交卷,是為了趕去林雙徊的考場。
這也不是原泊逐多此一舉。而是他們一家人的決定。
起初,發現原泊逐和林雙徊在兩個考場的時候,原紀朗和柊舒就想好了,一人去接一個。
接到之後再去吃飯的地方彙合。
但問題是,原紀朗的車竟然在這天限行。
原棲風當仁不讓地表示,他去接原泊逐。
遭到了原泊逐的禮貌拒絕。
原棲風理解,他弟弟一貫不喜歡坐如此高調浮誇的跑車。於是他向林雙徊拋去橄欖枝。
還沒說話,就聽到林雙徊對柊舒說,道:“我到時候自己打車去火鍋店吧。”
原棲風:“?”
沒有人為跑車發聲嗎?
葉式雲溫柔地對他耳語道:“彆灰心,總會有人和你一樣喜歡那樣鮮豔的跑車。”
原棲風感動地問:“雲雲,你喜歡嗎?”
葉式雲:“不。”
原棲風:“……”
其實對於原泊逐和林雙徊而言,考完出來有沒有人接,都不重要。
反正一家人最後都會在一個地方吃飯,慶祝他們高考結束。
但柊舒和原紀朗覺得不行。
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怎麼能沒有人迎接凱旋?
最後商量來商量去,原泊逐主動提出,他可以提前交卷,柊舒接到他,再一起去接林雙徊。
沒有人反駁原泊逐的提議。
因為大家都知道,原泊逐提前交卷,大概率不會影響他正常答題。
從高下學期開學之後,原泊逐就沒有再刻意隱瞞他的“學習能力”。
憑借過目不忘的本能,原泊逐能把文科試卷考成開卷。
而他的邏輯能力也足夠他在理科上麵知一萬畢,常常連老師都還沒講到,他已經把規律總結出來了。
原泊逐很難在考試中出錯,他說可以提前交卷,那就是可以。
於是大家接受了原泊逐的建議。
走出教學樓的時候,那隻也曾陪原泊逐小小經曆風波的大橘,竟然又出現了。
原泊逐下意識地想避開它。
畢竟,大橘被他嚇過那麼多次,也有些無辜。
隻是令原泊逐意外的是,今天的大橘在他麵前顯得異常活潑大膽。
它竟然主動靠近他,在他的褲腿上親昵地蹭來蹭去,尾巴高高翹起,一副很想和原泊逐親近的樣子。
貓不怕他。
原泊逐緩緩蹲下,伸手在橘貓頭頂揉了揉,它輕聲呼嚕起來,看上去很舒服。
原泊逐忽然想到,也對,他從元神到身體都已然算是脫胎換骨,加上進入化神期後,對身體裡一切力量的控製都更加遊刃有餘。
死魂之氣早已不再失控。
貓毛絨絨的手感還算不錯。但原泊逐隻摸了一下就站了起來。
“喵?喵!”
——你不再擼會兒?我正得勁兒呢!
它的脾氣還是和以前一樣挺大。
原泊逐笑了笑,竟然很有禮貌地對一隻貓解釋道:“抱歉,我家裡有人不喜歡貓的味道。”
在大橘無語凝噎的目光中,原泊逐走得乾淨利落。
現在原泊逐比貓還無語。
外麵正在等待的家長們,要麼翹首以盼,要麼無聊地玩手機,幾乎都是悄無聲息,安安靜靜的。
隻有他的家人,顯得相當獨特。
他們站在大道中間,拉著橫幅,上麵寫著“喜迎阡城高考狀元凱旋”。
因為暫時沒有考生出來,於是他們顯得非常惹眼。
原紀朗和原棲風一左一右拉著橫幅,柊舒和葉式雲伸長了脖子望著門口。
原泊逐扶著額,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好在,因為考試還沒結束,原家人還算克製的沒有大聲歡呼。
他們壓著嗓門兒,在原泊逐周圍轉了好幾圈,說了很多吉祥話之後,問:“你不說點什麼嗎?”
原泊逐看著他們,片刻後道:“我去買杯水。”
“車上有水……啊算了。”柊舒歎氣,擺擺手:“你去吧,去買你想喝的!”
原泊逐點頭,朝旁邊的奶茶店走去。
然後幾人收了橫幅,聚在一起,聲討原泊逐:“弟弟他真的很不可愛吧!”
“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要真的和我們一起牽著手轉圈圈,你不覺得更可怕?”
“哦那倒也是。”
“沒事,等下去小徊那兒重拾自信!”
“好!”
-
林雙徊的考場比較偏,那裡買不到奶茶,所以原泊逐在這裡先給他點一杯楊枝甘露。
他說全糖。
那個收銀的小姐姐還提醒他:“全糖超級甜哦。”
原泊逐點頭:“可以,謝謝。”
原泊逐一直不太能領悟到甜食的魅力,不過他知道,林雙徊對糖的接受程度相當高。
等待取奶茶的時候,原泊逐忽然聽了一嘴八卦。
倒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做奶茶的小哥說,最近網上有個很火的玄學博主,好像要做一檔電視節目。
收銀台的女孩兒就驚訝地回了句:“就是那個之前火到外星球去了的大神?她不是前幾天都被封號了嗎。”
小哥說:“對啊,因為太多明星商賈找她占卜,名氣越來越大,平台就給她單獨弄了個玄學頻道,結果曝光起來了,網警就關注到這件事,懷疑她宣揚封建迷信,開始調查她,把她號封了幾天。”
他說到一半頓了頓,問:“帥哥,去冰是吧?”
原泊逐嗯了一聲。
“好嘞。”小哥去了冰,繼續聊,
“結果就在昨天,她的頻道重開,賬號也直接變成了藍V。阡城衛視官博發動態,說要專門為她開設一檔綜藝節目,還擬邀很多其他星球的玄學大佬一起參加。和什麼通靈有關的主題。我估計是個噱頭,但擋不住這話題大爆啊。”
“哇,連網警都查不出問題,說不定人家事真的算得準。”
“那誰知道呢?反正現在,很多人都等著那個節目開播。那個玄學大佬現在是越來越火了。”
小哥給楊枝甘露打包的時候,調侃道,
“這兩天不是高考嗎,有很多家長就重金請這位大神算命,想問問自己的兒女高考成績如何,結果被拒絕了。”
女孩兒問:“為啥?保持神秘感?”
小哥說:“不清楚,反正她說話神秘兮兮的,說什麼‘隻算因緣際會,不斷言人生命途’。”
“什麼意思啊?”
“也有人這麼問,說因緣際會和人生有啥不同?她說,人生算不出來,因為它掌握在自己手裡。”小哥把奶茶裝好,遞給原泊逐。
同時揶揄了一句:“笑死,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裡?這話太老套了,我小學的座右銘。我估計她就是在立人設呢。”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就在這時,原挽姣站在店門外喊了句:“阿逐,好了嗎?咱們得走了。”
“好。”原泊逐從那人手裡接過了奶茶,走出店裡。
到了原挽姣跟前的時候,他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句:“你說得很對。”
原挽姣奇怪地看向他,很快就恍然大悟般笑了:“你是指,我當初說你個月之內必有桃花的事?”
原泊逐看了她一眼,片刻後,揚了揚眉:“嗯,那個也算。”
錯身走過的時候,他唇角淺淺揚起一個弧度,心情不錯的樣子。
*
林雙徊走出校門,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橫幅。
和原泊逐的不同,他的橫幅上寫著“徊兒乖寶高考大捷金榜題名”。
一看就是柊舒的手筆。
一開始她本來還想寫“阿逐乖寶”,是原紀朗原棲風和原挽姣個人按住了她。
現在看起來,也確實隻有林雙徊,才能在看到乖寶兩個字的時候,不覺得尷尬,反覺得感動。
他從大門就衝到他們身邊,原泊逐一手拎著奶茶,一手接住了他。
原泊逐低聲問:“考得如何。”
雖然已經知道林雙徊的本事,但還是要配合著流程問上一句。
林雙徊激動得滿臉通紅:“超級好!我外語又押到題了!”
原泊逐笑著點頭:“嗯,很厲害。”
身旁的人在歡呼,他們也歡呼。
除了原泊逐,原家人的嗓門兒加一起是最大的。
聽到林雙徊說,自己有可能考滿分,原棲風差點把狼嚎喊出來,幸好葉式雲捂住了他的嘴。
原泊逐看到他滿是興奮的眼睛,一直不停地眨啊眨,忽然覺得礙眼。
於是低頭,在林雙徊的眼睛上麵親了一下。
林雙徊立刻閉了眼,安安靜靜地等他的唇離開,然後又睜開眼,一把掛住原泊逐的脖子,很有氣勢地仰頭吻住原泊逐。
大庭廣眾,人山人海,這個吻注定不能太長。
分開後,林雙徊得逞地舔舔嘴角,原泊逐沒有說什麼,隻是攬在他腰上的手稍稍用力。
一旁的原紀朗重重地哼了一聲。
林雙徊歪著腦袋,越過原泊逐的肩頭,看向原紀朗,努努鼻子不服氣地說:“我十八歲了。”
原紀朗又哼一聲。
林雙徊又說:“高考都結束了。”
原紀朗:“小崽子,我看看你翅膀,是不是硬了?”
林雙徊:“硬著呢!”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片刻後都笑了起來。
原紀朗轉頭走向車子,說:“趕緊上車,吃飯去!”
林雙徊:“嘿嘿嘿。”
戰爭初步告捷,他衝原泊逐眨了眨眼,“勝利,親親自由!”
原泊逐把奶茶遞給他,道:“恭喜。”
林雙徊問他:“恭喜誰?”
原泊逐就笑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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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生家長的車太多,這段路有些擁堵。
顯得無事,原紀朗就打開電台聽新聞。
林雙徊把剛手機開機,就收到了一堆的消息,還有未接。
他都來不及刪,一通電話就打了過來。
林雙徊想也不想,就掛了電話。
前排的柊舒和原紀朗相互看了一眼,了然。
“陳灃打的?”原紀朗問。
“嗯呢。”
林雙徊沒隱瞞,他家的事情,原家人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陳灃和陳靳之前被管理局抓去調查,雖然的確有危害人類社會和挑撥稀有種與人類關係的嫌疑罪,但因為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威脅,所以隻是輕判。
卻羅是稀有種,所以就交給了管理局,而陳灃和陳靳則移交人類法庭。
陳灃充公了一大筆錢,獲得了罪情的減輕,拘留了幾日後放了出來。
但是從此後,他的檔案裡就一直保留著危害人類社會的罪名。
陳灃手下有很多企業的項目,都因此停滯,尤其是一些和政府合作的工程,全部都充公。
但他還算好的,最多就是生活從奢入儉,還不至於潦倒。
陳靳就要慘得多。
聯係巫妖是他做的,和蛛域勾結是他乾的,與卻羅協商欺騙陳灃,說能量腺能複活林妁焉,這也是他出的主意。
就連最後捅林雙徊的那一刀,也是他下的手。
所以法院和管理局站在人類與稀有種雙方的立場,都認定陳靳需要為此承擔主要責任,尤其是,考慮到如果當時他真的取走了林雙徊的能量腺,後果不堪設想,於是從重處罰,判處他20年有期徒刑。
陳靳幾乎在法庭當場發瘋,還叫喊著讓陳灃給他請最好的律師。
然而,陳灃那個時候也自身難保。更何況,他當時完全沒有任何想撈陳靳的意思。
陳灃如今五十六歲,但一夜之間頭發全白,看起來像七十歲的老頭,財產大量充公,一生奮鬥最終淒慘收場,連妻子臨終的囑托也被他親手搞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