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喝過酒。
原泊逐雖然有修為,但沒碰過的東西就沒經驗。
要是喝醉了來不及用修為驅散醉意,又或者在公共場合亂用力量,那就不好了。
於是,大家都在熱火朝天地喝酒聊天,隻有原泊逐沒什麼興趣地奉陪著,食之無味地坐了半個多小時。
他看了看時間,林雙徊兩分鐘前說已經到路口,於是起身告退。
旁人問他去哪兒,他說:“我家小孩兒來接我。”
公司裡的人都在知道,原泊逐有個弟弟。
那是唯一一個能讓原泊逐笑起來的狠角色。
林雙徊還來過公司接原泊逐下班,公司前台妹妹那幾天心花怒放,一直管原泊逐叫哥。
得知是林雙徊在外麵,原泊逐要走,同事也沒有阻攔。
畢竟他們叫原泊逐來的目的,隻是為了告訴聯誼的姑娘們:我們公司男同事的質量很高。
原泊逐一個滿分,和其他幾個五六十分的人,在一起平均一下,也能有個八十分。
他任務完成,準備光榮離場。
這時,忽然有個姑娘說了聲:“我也打算走了,一起吧?”
原泊逐當然不會和誰一起走,但也攔不住烤肉店隻有一個大門。
這姑娘有些醉意,穿著高跟鞋,走路晃晃悠悠。
在她將要倒在原泊逐身上的時候,原泊逐麵無表情地虛扶一下。
女人帶著欲蓋彌彰的眼神看他一眼:“才十點,有興趣跟我出去續一杯嗎?”
原泊逐將她稍稍推開,沉聲道:“沒興趣。”
說完便抬腳離開,頭也不回。
身後的女人微微一怔,隨後笑了,竟然轉身又走回聚餐的位置。
桌上其他人都八卦地看著她。
她聳聳肩,頗為灑脫地說了句:“沒瞧上我。”
大家安慰她:“不是沒瞧上,可能他不好你這style。”
然而眾人內心也明白,原泊逐這人,看起來溫和好相處,事實上骨子裡高不可攀。
誰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style。
-
原泊逐看到林雙徊站在街邊,明明已經和他對視,卻不打招呼。
就像在賭氣。
他挺新鮮,畢竟林雙徊從來沒有鬨過脾氣。
原泊逐走過去,還沒說話。
林雙徊先道歉:“對不起哦。”
原泊逐:“?”
林雙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你在聯誼呢,早知道晚點來,沒準兒多個嫂子。唉,我真不懂事。”
他這種口吻,原泊逐實在陌生,就問了句:“誰招惹你了?”
原泊逐是真的想知道,誰讓林雙徊不高興了。
因為林雙徊在他麵前,一直都是乖巧溫順,從來沒有說話這麼陰陽怪氣過。
林雙徊看他一眼,不答反問:“哥,你一十多歲了,確實可以戀愛了。剛才那個姐姐怎麼樣?你喜歡那種成熟性感的類型嗎?她看你的眼神都在拉絲,你倆有戲。”
原泊逐被他接連幾個問題搞得不明不白。
他不過就是在門口扶了一下彆人,在林雙徊眼裡怎麼就成“有戲”了?
這孩子讀書讀傻了。
原泊逐不想和他糾結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就轉頭打車。
林雙徊卻有些不依不饒地站在他旁邊繼續說:“哥,我真的不介意有個嫂子,但是你能不能……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你談戀愛之前能不能告訴我一下。我需要做一點心理準備。”
“林雙徊。”原泊逐打到車,側過臉看他一眼,冷淡道,“不要說沒有意義的廢話。”
他還以為一起生活這麼多年,林雙徊應該很明白,原泊逐根本不可能和普通人生活一輩子。
彆說結婚生子,談情說愛,光是找個異性往他身邊一坐,他都會覺得無話可說,直到失去耐心。
而但凡一個姑娘靠近原泊逐,在他身邊待上個兩三天,就會被他的無聊乏味和冷清給勸退。
這種情況下,說什麼戀愛?
林雙徊不懂他也就罷了,還一直在他耳邊聒噪。
一個不大點兒的小孩兒,操心起他的私人問題。
原泊逐沒有理由的有些煩悶。
在車上,兩人首次沒有說話,一路沉默地回了家。
從那天以後,原泊逐依然正常上班,他們隻有夜裡一起吃飯的時候坐在一起。
兩個人都沒有把那天的情緒延續到第一天,林雙徊仍然對原泊逐言聽計從,該上課上課,該複習複習。再沒提過“嫂子”的事。
原泊逐自然也以為事情過去了。
直到今天,老師跟他打電話,說林雙徊逃課,不知去向。
原泊逐才意識到,林雙徊的氣性挺大。
竟然能拖到今天發作。
而今天,是林雙徊十八歲生日。
-
自從上班以後,原泊逐已經習慣了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他很久沒有動用修為。
為了找林雙徊,他不得不掐了個搜魂訣,好在這間臥室裡滿是林雙徊的氣息,借此來找人不算麻煩。
原泊逐一開始是很冷靜的。
青春期而已,叛逆期而已,除了原泊逐這樣的特例,現代人誰能沒有?
隻要找到他,坐下來聊一聊,沒什麼解不開的心結。
直到他發現,林雙徊竟然在酒吧。
他怎麼會去酒吧?
酒吧怎麼敢讓他進去!
哦,林雙徊今天十八歲,他成年了。
原泊逐頭一次意識到,林雙徊是個有自己想法的大人了。
距離他八歲那年蹲在牆角哭,竟然已經過去了十年。
但他畢竟還在讀書,他還有幾個月才高考。
這個時間,不好好在學校裡學習功課,逃課去喝酒,簡直反了天了。
原泊逐沉著臉,便循著氣息找到了那家酒吧。
看到林雙徊在一個男孩兒的半扶半抱下走出來的時候,原泊逐還沒什麼反應。
直到他抬頭發現,這竟然是家gay吧。
鬼知道林雙徊身邊那人帶著什麼心思。
原泊逐此生頭一遭有些怒了。
或者也不算動怒,充其量是有些不爽,麵若冰霜地走過去,從那人手中將林雙徊奪了過來。
他冷冰冰盯著扶林雙徊出來的男孩,問:“你是誰。”
那男孩也怪,長得乾乾淨淨,清秀帥氣,卻非要在眼睛上勾條妖嬈的眼線。
他很刻薄地抬頭,看到原泊逐的瞬間抽了口氣,眼睛瞪大,那條眼線都抻變形了。
“我的媽呀……”
他竟然就在原泊逐眼皮子底下,湊到林雙徊耳邊悄悄說了句,“這天菜能讓給我嗎?”
“醉醺醺”的林雙徊狠狠踩了他一腳。
於是眼線男孩立刻又恢複了刻薄的狀態,對原泊逐說了句:“咳咳,我是誰不重要,反正今晚他要跟我回家。”
說著,他拽了一下林雙徊。
林雙徊佯裝迷迷糊糊,從原泊逐懷裡離開,往眼線男孩兒身上倒去。
看著兩個人拙劣的演技,原泊逐剛才的那點怒氣全然消失不見。
剩了些哭笑不得。
他算是知道了,林雙徊這是專程找了個人跟這兒演他。
雖然不知道林雙徊鬨這一出是為什麼,但原泊逐覺得,要給他一個教訓。
於是稍一抬手,一指掐訣,隻聽眼線男孩“哎喲我去”一聲,周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許多野貓。
他知道林雙徊怕貓。
果不其然,方才還醉得不省人事的林雙徊原地蹦起三丈高。
“哥!哥!”他大叫著,跳到原泊逐身上,“救命!”
原泊逐依舊冷著臉,抱也不抱他。
不遠處就是酒吧震耳欲聾的背景音,腳下的地麵都在震動。
他們和這燈紅酒綠格格不入。
原泊逐問他:“還折騰嗎?”
林雙徊掛在他身上,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嘴硬:“我沒折騰。”
“來酒吧做什麼?”原泊逐強調,“還是這種酒吧。”
“我就該來這種酒吧。”
林雙徊很有骨氣地咬咬牙,忽然從原泊逐身上跳下去。
幾隻貓圍著他打轉。
林雙徊都快哭出來了,還是梗著脖子,看向原泊逐,說:“我就是同性戀,我就喜歡男人。”
旁邊的小眼線默默退到陰影處,悄悄為他鼓掌。
原泊逐對他的發言倒是沒有驚訝,隻是看了小眼線一眼,對林雙徊說:“你喜歡他?”
那聲音沉得不像話。
嚇得小眼線趕緊解釋:“帥哥,我是0,我跟他撞號!我今天是來開導他……”
林雙徊怕他拆穿自己,大聲打斷:“我可以當1啊!”
小眼線說:“彆吧,你剛才一見到他腿就軟了,哪個1這麼窩囊。”
林雙徊麵紅耳赤:“滾滾滾。”
小眼線趁機溜走。
來往的人都是醉醺醺的,偶爾打量他們,甚至有不要命的想要過來搭訕。
原泊逐冷著臉,把林雙徊拉走。
然而也沒走多遠。
林雙徊看起來很犟,不肯跟原泊逐回家。
原泊逐隻能在附近的深巷裡,罩了層結界,和他好好談心。
“我已經說了,我就是同性戀,你要揍我就揍吧。”
林雙徊還挺鐵骨錚錚,閉著眼把臉往原泊逐跟前一湊。
原泊逐無聲歎氣。
“我找你不是說這個。”
他對於林雙徊是不是同性戀,並不在乎。他隻是提醒林雙徊,“馬上高考了,你應該好好學習,而不是到酒吧胡來。”
林雙徊睜了眼,看著他。
表情有些空茫。
他明明做了很多心理準備。
他已經想好,當原泊逐罵他不要臉的時候,他就要跟原泊逐背水一戰,大喊:“是,我就是不要臉,我不僅是同性戀,而且喜歡的那個男人就是你。”
結果原泊逐不僅不罵他,反而太冷靜了。
冷靜到有些平淡。
好像他是同性戀這件事不重要。
“哥,我喜歡男人。”
林雙徊又跟他強調了一遍,“我今天來gay吧,有很多人跟我搭訕。我以後會和男人談戀愛。”
原泊逐的眉頭急不可見的蹙了一下。
他慎重思考後,說:“儘量不要在酒吧裡找男朋友。”
“……”林雙徊張了張嘴,好半天,發出個音節,“啊。”
他能說什麼?
這段時間,林雙徊一直在自我糾結。
他喜歡原泊逐,但他知道,這種喜歡有很大概率得不到回應。
這種痛苦的心情,讓林雙徊根本沒有辦法好好聽課了。
他尋求一些出路。
今天他和那些“資深”的同性戀聊了很多,他們幫林雙徊梳理了自己的感情。
他們普遍認為,人活一口氣。
就是要告白。
哪怕失敗,也要告白。
林雙徊接受了他們的建議,於是他決定今晚就和原泊逐講清楚。
當發現原泊逐找過來的時候,林雙徊和小眼線演了一出並不上乘的戲,他以為可以刺激一下原泊逐。
可惜,原泊逐根本不當回事。
原泊逐隻是告訴他,快高考了。
意思就是,高考以後你愛怎麼樣,我都不管你。
林雙徊的心忽然就冷靜下來。
也是,原泊逐根本就不在乎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片刻後,林雙徊笑了笑,對原泊逐說:“哥,回家吧。”
原泊逐看著他的表情從頭到尾變了幾次,最後這個笑實在難看。
“沒有其他想說的?”他問林雙徊。
林雙徊卻道:“沒有。”
原泊逐看著林雙徊,許久。
他仿佛第一次發現,林雙徊的眼睛這樣深沉。
林雙徊早已不是過去的小孩,他看原泊逐的眼神,藏著許許多多心事。
原泊逐曾經以為自己是不懂得感情的人。
卻在這一刻,他發現了林雙徊的秘密。
林雙徊不是沒有話說,而是怕,說了,原泊逐就不帶他回家了。
其實要理解林雙徊的心思,並不難。
因為林雙徊對他的喜歡,根本就沒有藏住。
原泊逐收回目光,看著彆處,卻對林雙徊道:“今天是你生日,有什麼想做的。”
他不忍心看見他一直這樣勉強地笑。
至少彌補一些。
林雙徊想了想,忽然說:“能許願嗎?”
原泊逐道:“可以。”
“我許願,你忘記接下來我做的事。”
“什麼……”
話音未落,林雙徊抓住他的衣角,踮起腳來,在原泊逐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原泊逐有些怔愣。
他也沒有預料到林雙徊會做這種大膽的事。
就在原泊逐不知道應該給出什麼反應的時候,林雙徊靠在他的肩頭。
一股溫熱的濕意落在肩膀,有些燙。
林雙徊說:“十八歲的願望,你就答應我吧。”
原泊逐明白他的意思。
林雙徊要的不是他忘掉這個吻,而是希望原泊逐在知道了一切後,不要怪他,不要討厭他,不要趕他走。
原泊逐也確實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
這個吻來得太突然,去的也快。
他並不覺得生氣,隻是有些措手不及。
但原泊逐並不能回答一個問題:他真的毫無防備嗎?
片刻後,原泊逐開口,聲音意外的低啞清冷:“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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