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庸急匆匆的回來了。
看著慘白著臉,其實已經沒什麼大礙的兒子,他除了歎氣,還是隻能歎氣。
他很想說,你看看夏正,夏正當初還不如你呢,可是,去了一趟幽古戰場,他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爹渭崖再也不吼他了。
“……沒事了,爹在這。”
一庸有無數的話堆在嘴邊,可是說出來的,卻全不一樣。
“爹,爹,爹……,我差點死了呀!”
傅子璨一下子抱住他爹,大哭出聲,“嗚嗚嗚~嗚嗚嗚嗚~~~”
門外的傅清容聽到親兒的哭聲,鬆口氣的同時,亦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撫著額頭靠在了牆邊。
她不覺得采薇、影三、童蘭他們的救援有錯。
雖然兒子的腸子確實被扯了,可是,洪成誌是什麼人?
一庸滅了洪家一族,他沒有拿住兒子便罷,一旦拿了,絕不會給生的可能。
所以,采薇等於是救了兒子一命。
雖然這救,主要不是救他,但是這份情,她還是要承的。
“他們好狠啊,他們明明知道我是誰,還死不讓開。我腸子,我腸子都被扯了,啊啊,爹,我好痛啊,好痛啊……,嗚嗚嗚~~~~,我好痛啊,我好害怕啊~~~”
對傅子璨來說,這是人生最最恐怖的一天。
因為父親、母親,除了跟陸望交惡,被打斷一條腿外,他的人生從來都是一帆風順。
“爹,你怎麼才來,怎麼才來?”
恐懼壓在他的心頭,可是,他不敢找那個死也不走的采薇,不敢找影三、影九,不敢找林蹊,甚至不敢去找那個踏雪。
傅子璨隻能找爹娘。
多哭幾下,他們會明白,他想要什麼的。
他們如果不把威風立起來,以後,他還敢去坊市玩嗎?
“我的腸子,我的腸子都是現接的,好不舒服,好不舒服啊~~~,嗚嗚嗚~~~~”
“……”
一庸何等樣人?
哪裡不知道兒子的哭訴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沉默了好一會,“爹的腸子也斷過,爹的胳膊、腿都斷過,生平三次重傷,差點身隕。”他的聲音低沉,“你娘也是,你娘身上,大大小小,有八處她自己特意留下,沒有平複的傷疤。當年……我們也想哭的,可是沒有能讓我們放心痛哭的時間和地方。”
他們的苦,他們受了。
所以,他們都不想讓兒子也經曆他們的苦。
這些年,一直都很成功。
但……,真的成功了嗎?
一庸從嘴裡苦到了心裡。
他不是不想兒子優秀的,他希望兒子能特彆優秀。
可……
“彆哭了。”
一庸抹去兒子眼中的眼淚,“璨啊,你覺得那個叫采薇的不顧你的性命,才讓你受此劫難是吧?”
“……不,不是,我就是……就是怕!”
隱隱的,傅子璨覺得老爹在說反話。
一個害怕下,他沒敢承認。
“我和你娘經曆生死的時候,我們也怕,可是,那時候,我們怕的沒時間哭,怕沒時間想身上的傷,我們想活著,就隻能拚命的想,所有能活的路。”
與夫人合離,他們夫妻都感覺欠了這孩子的,一直是,他要什麼給什麼。
一庸早就感覺他做錯了。
卻一直無法好好管教。
“璨啊,你覺得,你要是被化名蔣柱山的洪成誌帶走,他會給你活路嗎?他會因為,我與你娘,而不傷你嗎?”
這?
傅子璨控製不住地抖了一下。
從鎖喉到開腹,他根本連個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你爹……,我把洪家連根拔了起來。”
一庸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洪成誌恨我欲死。若是蔣山神這個身份還能用,他肯定不會傷你,但是,你看到了,蔣山神這個身份被識破了,他不會放過你的。
靈氣一恢複,哪怕我和你娘再厲害,也救不回你。”
失子之痛,隻要想一下,胸口就忍不住的憋悶。
“不要哭,先聽爹說。”
阻止兒子的再次嚎哭,“爹知道,當了我的孩兒,你安享紈絝生活的時候,也無時無刻不在危險之中。”
當初的季安蘭就是因為他,才盯上這傻孩子的。
他明明知道她有問題,卻還是一天天的拖延著時間,以種種理由不讓他們成婚。
但是,他從來沒有告訴兒子,那個人有危險。
因為他知道,人家的目標是天下堂,是他。
雲天海閣吳吉明明知道,給吳求下毒的孫兒已經廢了,可是……,因為神泣,他以為吳求不行了,不還是無可奈何地保了吳韶?
因為他知道,錯——主在他自己身上,如果不他,佐蒙人不會盯上吳家,不會一點點的誘惑他的孫兒。
走到如今的位子,明麵上風光無限,可事實上,這裡麵有多少無奈,多少妥協,一庸自己都數不清了。
他慢慢的給兒子擦眼淚,“我和你娘不是庸人,我們能把彆人教好,自然就能把你教好。可是,我們都不敢讓你太優秀,因為,如果那樣的話,你……更危險。”
可能都活不到現在。
修仙界從來不缺乏天才,但是,千個天才中,能有一個走到巔峰嗎?
真正的天才,都是在血與火中洗禮出來的。
這個過程……
一庸苦笑,“但是,你是我和你娘的孩兒,有些事,又是你必須麵對的。所以,兒子,以後長點心眼。你要想想,若是再遇這種狀況,如何在彆人救不了你的時候,以最小的代價,活下命來。
這最小的代價,可以是一截腸子,可以是一條腿,可以是……半邊身體。”
他看著兒子驚恐的眼睛,一字一頓,“我和你娘能活到如今,就是靠這種方法。跟彆人拚命的時候,想的是怎麼用最小的代價,把敵人的命收割了,被彆人追殺的時候,打不過彆人的時候,想的是怎麼以最小的代價,逃出命去。
你——明白嗎?”
明白嗎?
傅子璨不想明白的。
可是,父親緊緊盯著他,讓他逃無可逃。
“明……明白了。”
“大聲說。”
“明白了。”
“不要用哭腔。”
“明白了!”
“乖,我和你娘不能一直陪著你,我們不在的時候,你要像個男人一樣,遇到危險,彆哭哭涕涕的,有那時間,你不如多想想,怎麼用最小的代價,反手把敵人殺人了。”
聽到一庸教兒子,傅清容無聲的來,又無聲的退。
她親到天下堂道隱園,給剛把牌位擺上去的影六上香。
踏雪在這裡,小小的人兒,認真的給她還禮。
“乖!”
無數安慰的話,在悲傷的小人麵前,都無法說出口。
傅清容隻終隻能摸摸他的小腦袋,歎息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