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仙劍終歸是仙劍,竟然還能從裡界重回現世——反正韓曜在魔族的地盤上恐怕用不到這種東西,估計也早就隨手丟了,並被謝無涯使了什麼手段召回身邊。
她隨意釋放了一絲靈力。
長劍之上頓時燃起熊熊烈火,冷白與赤紅交織,明耀好似盛夏驕陽,天地光輝瀲灩於一身。
然後,她看到劍刃上浮現出一行靈力鐫刻的篆文,前後勾連,宛如精心雕琢出的花藤紋樣。
“載瞻星辰,載歌幽人。”
妖龍清淩的聲音在雨中恍若冰結。
他低著頭,澄黃的龍目中豎瞳漆黑,在雨中也清晰如利劍。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媱姬輕聲念出劍上銘刻的詩句,又似懂非懂地歪了歪頭,“是什麼意思呢?”
“他曾教過我,修士的洗煉之境,意味著天然去雕、返璞歸真,並非是通過手段刻意斬斷塵緣,而是因無欲無求自行忘卻。”
她不太確定地看了看旁邊的人,“或許他放下了最後的心事,不再需要答案了吧。”
她停了停,“你們倆剛才就是在說這些?你有說其他的事麼?”
“他隻說我若心中有怨,儘管向他動手,其餘的他沒問,我也就不必說了*。”
回到大荒之後,她將與萬仙宗首座們的交易托付給了哥哥姐姐們,然後開始沒日沒夜地和妖王們幽會。
她將師妹師弟帶回來的情報與眾人分享了大半,剩下的小部分譬如淩楪和林嶠之間的交易,或者乾脆說林嶠蠱惑了淩家家主,妖王們都不怎麼感興趣。
蘇旭也就不再給他們講故事,隻說那日仙緣台古魔如何現世。
“身具靈力的妖族或者人族,想要成為魔族再容易不過,總結起來有兩種。”
主動或被動。
在妖王們聚首的九重殿中,新任妖皇陛下一臉凝重地發言。
“如果想要變成魔族,進入裡界,或是在現世尋到一些秘法——”
說是秘法,隻是因為具體過程不易得到,但以穆晴從淩家搜到的資料來看,操作起來並不困難,尋常修士都能完成。
“唔,這個比較複雜,大致也能分為兩種,一是被古魔同化,二是被魔族同化,前者要麼進入裡界要麼在夢境中完成,後者可以進入裡界,也可以將對方召喚至現世,方式都是大同小異的祭獻,重點是祭品的區彆。”
在此之外,古魔們會去主動尋找符合某些特定條件之人,讓他們得到自己的力量而被同化。
她將已知的所有由人變魔的案例總結起來,大致能尋得一些相似的點。
“劫火召喚渴望力量之人,群星召喚絕望無助之人,血骨召喚滿心仇恨之人,這些人——”
“噬魅如何?”
“據我們所知,還未有噬魅入夢將人變成魔族的先例。”
蘇旭沉吟一聲,“霧魔顯見比其他的魔族要厲害許多,這樣看來,若是用我們的標準,噬魅恐怕也是古魔中最難擊敗的。”
“你身邊那兩個魔族如何?”
“啊,小荷是由目魔變的,媱姬以前是正經妖族,但他們都曾被霧魔吞噬,或是說霧魔被他們反噬,最終一個成為了主宰者,另一個則與霧魔徹底融合。”
蘇旭總結道:“在戰鬥方麵,霧魔極擅長模仿,他們沒有靈根限製,能直接學習所見法術——但他們隻能學到皮毛形貌。”
譬如韓二狗曾經抄襲了她的法術,但他根本不知道她怎樣調息和運轉靈力,他使出來的法術看似一模一樣,但其實隻是表麵相似。
“但這意味著,他們能隨心所欲地使用靈力,人族修士需要依靠法訣引導靈力輸出,妖族需要長時間感悟天地以驅使自然之力,然而他們不用。”
蘇旭一臉凝重地道:“我曾經見過焰魔,還乾翻了劫火,據我所知,焰魔所有的能力,劫火都有,但是反之卻不是,以此推斷,噬魅必然也有這樣的力量。”
所以,要和噬魅乾架,意味著麵對一個隨意驅使全係靈力的古魔。
雖說現在尚未到那一步,隻是有了從萬仙宗帶來的各種古籍,他們的進展十分順利。
——至少大家已經確定古魔們確實可以被遣送回虛空。
事實上,已經有不止一個古魔永遠地離開了現世,然而將這些東西塞進法陣並不容易。
譬如劫火,自古至今,從沒有誰能將它削弱至此。
蘇旭已經翻爛了那幾卷最有用的記錄。
總結來說,至少要讓某個古魔陷入極度虛弱的狀態,既不能肆意蠱惑周圍的妖族,也沒有力氣去破壞陣法。
“你先前說古魔不具智慧。”
裂蝕王抱著手臂打量著結界中戰栗的小火苗。
淡金色壁障之中,封存著一縷微弱的焰光。
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永劫之火,如今看上去簡直是奄奄一息,宛如暴風雨中的燭光,隨時會被澆熄。
然而,妖王們用儘了手段,也無法再繼續將之摧毀了。
蘇旭倒是可以嘗試融合這火焰,然而這是被削弱無數重的劫火本體,一旦她下手,劫火的意識很可能會與她的魂魄相融。
她的道行境界並不夠與古魔在精神世界中博弈——
“它們本就是超出我們理解的存在,倘若一定要說,它們沒有思維,隻有本能。”
蘇旭垂眸望著結界中的古魔,“除去古魔之外,所有的魔族,其實都是現世生靈所變成的,古魔擁有他們所有的一切能力,但那些都是本能——它會摧毀我的心智,或者吞噬我的意誌,並不是因為它恨我,而是它就會這麼做。”
她並非不敢接受這挑戰。
對她而言無非是勝利和失敗,生與死的區彆。
雖然她在這世上並無過度留戀之事,但萬一失敗,劫火可能會重新吞噬她的身體,屆時再沒有人能打敗它。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按照他們的記載做出法陣。”
她一錘定音道:“這法陣要損耗極多的靈力和建材,不能隻我們大出血,九州仙府必須要出力,諸位王上手下人才濟濟,協商之事——”
誰也不想悶聲當冤大頭,而且驅逐魔族一事本來就是眾望所歸,妖王們並非斤斤計較之人,然而在他們心裡,也絕不會讓人族修士置身事外,否則這邊一旦事畢,那些居心叵測的家夥養精蓄銳,又來他們的地盤作亂,豈不是惡心到家了。
妖皇陛下親自將劫火抓到了現世,他們不眠不休地圍著這個東西,加固封印生怕它跑了——
人族那邊做了什麼?
什麼都沒做吧。
——接下來就等著大出血唄。
妖王們毫無異議地安排人手去了。
萬仙宗的幾位首座領頭,將八派的掌權者和長老們聚集起來,在一個漫長的秘密會議之後,剩下的談判就分開進行了。
蘇旭倒是很想和八派討價還價,畢竟在古魔之事上,若是她能做出一些不要臉的威脅,對手必然任她宰割。
不過妖族當中也不乏精明會算計的,能與她心有靈犀——
他們很清楚,人族和妖族之間,都會有些人以最大惡意去揣測對方。
蘇旭不會做出將古魔丟到九州城池之事,然而彆人卻未必不信她能這麼做。
八派隻能認栽,紛紛在談判中妥協,願意為興建法陣出力——各種天材地寶,蓄存靈力並將之提純。
當然,那些九州各境的小門派,還有大大小小的世家,基本上也都沒逃脫被壓榨的命運,畢竟他們大多數和八派有些關係,就算沒有關係的也願意趁這機會攀上關係。
劫火的力量不斷恢複,蘇旭必須日日夜夜守在附近,繼續將之削弱。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總是留在萬翼天宮,閒暇時回到首暘山的宮殿裡尋歡作樂,隻是樂不了幾個時辰就又要回來。
同時,在吞噬劫火之力的這些年裡,她的修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漲。
翻倍都難以形容。
另外,封印著劫火的九重殿裡,也建起了穿界陣,即在現世可遙觀裡界古魔封印狀態的陣法。
法陣建好的次日就出了大事。
“……”
感受到靈壓時,蘇旭在寢殿中醒來。
她坐起身時水似的雲絲薄衾滑落,觸到旁邊沉睡的大妖。
四腳朝天酣睡的黑狗動了動耳朵,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改為側躺著,一隻前爪在空中劃了劃。
犬妖的紅眸微微睜開一條縫隙,懵懵懂懂地看著她。
蘇旭伸手握住他的爪子,捏了捏圓圓的黑色肉墊,心情莫名變得好了起來。
後者就這姿勢撐起纖長的四肢,伸了個懶腰,蓬鬆的大尾巴懶洋洋地晃了晃,然後歪頭繼續睡了。
半裸的鳥妖少女悄無聲息跳下來,長及腰臀的黑發散在身後,沉垂的金色羽翼拖曳過明鏡似的地磚。
她伸手撩開耳邊的發絲,一雙熠熠生輝的金眸映著朝陽,顯得格外明麗。
“怎麼了?”
蘇旭走到外麵的雲台上,“我才走了三個時辰不到呢。”
莪山君抱著手臂倚在欄杆上,目光若有若無地向裡麵瞥了一眼,頗為讚歎地道:“你們倆就這樣玩到一起的?”
“——那會兒他當然是人形。”
莪山君挑眉:“完全是?”
“那不重要。”
蘇旭眨了眨眼睛,“究竟怎麼了?”
“你從萬仙宗整來的法陣。”
她不再繼續揪著小妹妹那點子喜好,反正相較而言這也不算什麼。
“群星也被削弱了——先前血骨為何會遭到重創尚未查明,他們認為是噬魅在攻擊另外兩個古魔,隻是按照我們先前的推斷,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分離在不同的封印之中,彼此之間根本不可能互相感知。”
蘇旭沉默片刻,“除非噬魅脫離封印,或是裡界出現了某個人物,先前對血骨出手,又用了五十年時間吞噬了群星。”
莪山君親眼目睹了當年的白沙城事件,應當會明白她的意思。
姐妹倆對視一眼,年長的鳥妖輕咳道,“若真是你想的那樣,你的麻煩恐怕就要來了。”
另一人哼笑一聲,“我是什麼人?還怕他不成?”
“哈,陛下說得有理,險些忘了,我的小妹妹再不是那被九尾狐打得抱頭鼠竄的小烏鴉了。”
蘇旭剛想還嘴,忽然感到一陣悸動。
“——母親在召喚我,我要先走一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