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玉後來也沒什麼底氣同他對視,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殊不知飄忽不定的眼神,更容易叫人心生懷疑。
忽的,梆子聲在寂靜肅穆的學堂裡震出回響。
宮簷上的積雪也震得簌簌往下落,庭院中的長青竹枝頭仿佛被嚇得掉了幾片青綠的葉子。
寒風撲來。
竺玉縮了縮脖子,她的腳已經站得僵硬,冰冷麻木。
先生穿著一身藏藍色錦緞長袍,蓄著胡子,看著格外威嚴。
先生麵無表情走到她跟前,淡淡掃了她一眼,抵唇故作咳嗽了兩聲,“進去吧。”
竺玉鬆了口氣,剛準備抬腳,就又被先生叫住:“往後殿下的策論文章,先交由陸綏看過,再遞上來。”
學裡的掌教對陸綏和太子之間的不合,很是頭疼。
上個月,兩邊的人不知怎麼打起來了,轟轟烈烈的打了一場,個個都鼻青臉腫的。
好在太子被李裴護在身後,沒受什麼傷。或是他看起來細皮嫩肉、弱不禁風一看就不禁打,都有意避開了他。
這事鬨得大,掌教狠狠罰了這些不聽管教的學生們。
強行讓他們握手言和,可惜如此也是治標不治本。
無奈之下隻得出此下策。
少年哪有隔夜仇,一來二去混熟了,說不定很快就能稱兄道弟。
先生頓了頓,補充道:“陸綏的策論文章寫得極好,殿下往後可以多多請教他。”
竺玉在心底歎了歎氣,隻覺得頭疼。
上輩子也是如此。
陸綏被先生指派了來當她寫文章的老師,天知道陸綏有多嫌棄她寫的文章和字。
每次看完她寫的文章,眼睛裡的諷笑能把臉皮薄的逼得羞憤自儘。
得虧她是個厚臉皮的人。
竺玉那段時間抄文章抄得手指頭痛得打哆嗦,一見陸綏就怵,恨不能躲得遠遠。
偏生陸綏是個嚴格的老師,也可能是他故意在整治她,每日盯著她抄書,抄得時辰晚了,直接坦然留宿東宮。
弄得她好生擔驚受怕,都不敢沐浴。
“先生…”
竺玉張了張口,話都沒來得及說完。
先生罔若未聞,轉身已經走遠。
等先生走後,竺玉也抬腳進了思學堂。
畢竟是身份尊貴的太子殿下,世家子刻意同她保持著距離,都是學生,心性且還算乾淨,讀書人的骨氣和傲氣,讓他們也做不出巴結獻媚的事情。
竺玉剛坐下,就聞到了一陣熟悉的沉木冷香。
這是陸綏身上的氣息,他素來愛潔,府裡的丫鬟每日都要將他的衣裳用香仔細的薰上幾遍。
竺玉深深吸了口,抬頭正準備同陸綏商量著學文章這事做做樣子便好。
哪知飛來橫禍,她剛抬起臉,秦衡便不小心將毛筆上沾染的墨汁濺到了她嬌嫩的小臉。
她皮膚生來就很白,皮膚嬌嫩雪白,仿佛指尖稍稍用力就能叫她破了皮。
烏黑的墨汁,濺落了幾滴。
少年的神色看起來有些茫然,這般天真無辜的神色,讓她這張沒什麼棱角的柔軟小臉看起來更加好欺負。
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香軟。
瞧見了都想蹂躪一番。
秦衡不過怔了片刻,很快就回神,臉上掛著懶散的笑,他毫無誠意的道了歉。
抬手又故意用力搓了搓她的臉。
竺玉覺得疼,眼裡泛起了淚光,她忍著沒有出聲,隻聰明警惕的往後退了兩步,明明已經有點生氣,還得忍著:“無妨。”
秦衡在心裡冷嗤了聲,裝!
看他能裝到何時。
不過他的臉還真夠嫩,像剝了殼的雞蛋,觸感十分柔軟,秦衡覺得自己的指腹好像都染了些許少年血骨裡透出來的香。
竺玉也有潔癖。
哪怕用手帕擦乾淨了臉,還是覺得不乾淨。
她實在忍不住,打濕了手帕又擦了好幾遍,臉都擦紅了,都快要給她擦破了皮,她還是蹙著眉,好像很不舒服。
陸綏的餘光裡,少年還在一遍遍的擦著臉,好像在擦什麼臟東西。
他可能也覺得疼了,終於罷休。
沒過多久,少年很不自在的靠近了他,“陸綏。”
悅耳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陸綏抬起臉,窗欞透進來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幾近透明,他的眼瞳是疏離淡漠的淺色,他沒有情緒的看著太子的臉,語氣冰冷不帶絲毫的感情:“何事?”
竺玉在他身上察覺到了令她不舒服的壓迫感,她抿了抿唇,“學業繁重,我也不願耽誤你的時辰,先生同你我說的那件事,可以作罷。”
陸綏毫不客氣:“殿下自甘墮落,我卻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既答應了先生,自會認真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