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隔壁座的幾個觀眾回頭看了何黎好幾眼,露出一副見慣不慣又意味深長的笑容。
周銘天將腦袋垂下,拍拍何黎的肩膀安穩道:“沒事,她沒看見你。”
一聲安慰話下來,何黎過快的心跳忽然就停住了。
緩緩仰頭。
她看見男人明亮的雙眸,挺直的鼻梁,還有那頗具美感的唇,唇峰清晰,唇形偏薄,有種誘人的魅惑感。
耳邊是磁性的台詞聲,還有一些窸窸窣窣吃東西的聲音。
心底湧起的一點羞恥感逐漸被雜亂的聲音掩蓋。
何黎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忽然在他懷裡笑得花枝亂顫,嘴角揚起壞笑:“怎麼辦,我還想扔,扔謝民那個混蛋。”
周銘天玩笑道:“我替你扔。”
“彆彆彆,這是我們之間的戰鬥,你個大老爺們兒瞎摻和什麼。”
男人力氣比女人大,萬一給許玲玲腦袋砸出個大洞還得賠錢呢。
周圍漆黑一片,唯有屏幕的光不時晃過來,照亮兩人親密的姿勢。
昏暗的環境裡,何黎一雙杏兒眼愈發湛亮,她鬢角的碎發也隨著方才下蹲的動作飄到了麵頰上,有點可愛,還有點滑稽。
“好。”周銘天低低應下。
他眉眼帶笑,唇角勾著,眸光寬和周正,如溫潤公子般。
趁他看過來時何黎飛快移開視線,沒什麼耐心地嘟囔:“這麼久了,她回頭了沒啊?”
眼見著五分鐘快過去了,周銘天終於鬆口:“回頭了。”
何黎腳都快蹲麻了,一聽許玲玲回頭,猛地起身回到座位上坐好。
額頭還留殘留著某男的體溫,她用掌心搓了搓,揉了揉,那溫度卻始終揮之不散。
……
許玲玲的出現注定了這場電影不能再繼續平穩地看下去,而且如果被許玲玲發現自己跟周銘天一起看電影的話,指不定怎麼傳閒話。
她臉皮厚,倒是不怕被人傳謠,大不了再跟她吵一架,主要怕影響周銘天的名聲。
他是個好人,不該承受一些莫須有的謠言。
何黎焦灼不堪,回頭看了周銘天一眼,戳戳他的胳膊:“我不想看了。”
周銘天的眸子在黑暗中顯出稍許茫然:“怎麼了?”
何黎搖頭,心說今天的自己真是太過草率,分明知道孤男寡女一起看電影容易傳閒話,怎麼還是來了呢。
周銘天忙把零食遞給她,企圖挽留。
“是餓了嗎?先吃點填填肚子,等會兒看完電影我們可以去國營飯店,喜歡吃醬鴨嗎?三街口那家味道不錯,還有特色米糕賣,粉糯糯的,特彆甜。”
他說的全是何黎愛吃的,光是聽他用語言描述就忍不住咽唾沫,饞死了……
可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看完電影還要去吃飯,是要請她的意思嗎?那麼他為什麼這麼大方,還是說他對每一個女同誌都如此熱情?
想不通,何黎撓撓通紅的耳朵,逃也似地站起來:“不想吃,我回家了,周同誌你慢慢看吧。”
不等周銘天再說話,人便跑沒了影。
何黎走時,前排的許玲玲正好回頭,視線落在她的位置,卻發現座位空空如也。
人去哪了?
周銘天收回視線正欲追上去,卻注意到何黎座位上忽然反光的小物件。
拿起來一瞧,是一隻綁著小玉環的紅繩,接口處已經斷裂,他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何黎最寶貝的紅繩,是她父親在世的時候上靈山廟給她求來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等周銘天拿好紅繩走出影院,早沒了某人的身影。
……
回到家已是九點多的光景,鑽進一樓樓道,熱心的羅大姐正端著洗漱用的搪瓷盆從水房走來。
“銘天,這麼晚回來呢,郵箱裡有你家的信。”說完還不進屋,一雙銅鈴眼不時往周銘天臉上瞟。
“謝謝羅大姐。”周銘天推著自行車到樓梯口,把車鎖在了樓梯鋼架扶手處,這才走到郵箱前找出自家的信件。
是他小舅舅吳遠慶從深市寄來的。
因為84年出國留學的原因,周銘天對於這位隻比自己大十歲的小舅舅印象不太深刻,隻記得小舅舅十五六歲就跟著他的兄弟朋友走南闖北做生意,那時候還沒開放,這類群體被人們稱之為倒爺,行蹤詭譎,神秘莫測。
孩子們對這樣的人物感到好奇,大人們避之不及生怕遭到連累,再怎麼說在那個年代,投機倒把是犯法行為,因此小舅舅也非常不受自家人待見,獨自出門闖蕩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來信。
羅大姐抱著陶瓷盆笑著走上來,踮腳往他手裡拎著的一堆零食瞧:“周大小子,處對象了?”
周銘天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將信件折好放進衣兜:“沒。”
羅大姐擠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周銘天瞥了眼,沒作多想,說完便徑直往樓上走。
“媽,我舅來信了。”
三十年後九點鐘夜生活剛剛開始,八十年代的九點鐘卻連電視台都沒有節目。
周家兩口子洗漱完都上床準備休息了,遲遲沒等到周銘天回家。
如果不是從澡堂回來的時候聽羅大姐說了兒子的消息,吳詠秋都準備讓周任洋出門找人了。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吳詠秋看到兒子手裡的一堆小零食,哪裡還有不明白的,試探地問:“看電影去了吧?”
連周仁洋都重新戴上眼鏡看向兒子。
周銘天行走的動作一頓:“你怎麼知道,聽誰說的。”
何黎走得急,留下一堆零食給周銘天,爆米花不能久放,容易受潮,想著自己也吃不完,出了影院他便將爆米花送給了門口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