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16年,距離天幕消失不過半年的時間。
李隆基勤勉了半年之久,已然覺得非常疲乏了。
滿滿一整個書案的奏折,他看的兩眼發直,腦袋昏昏。
“這都寫的什麼!就知道把眼睛放在朕的身上。”
他側過臉,看著桌側張貼的“十要事說”,努努嘴,生生把氣又忍了下來。
明君,朕是一代明君。
他重新在書桌前坐好,拿起朱紅筆,思緒卻逐漸飄遠了。
兒子,他最近得了一個兒子。
一年前在後宮看到一個美人兒,驚為天人。她周身氣度不凡,還聰穎異常。
這一問,她的姑祖母是武則天。
難怪啊。
後宮最近幾年是不吵架沒錯,也沒有煩心事拿來亂他心思,但是那群妃嬪似乎不太熱情了。
李隆基眼含不滿。
他是天子,難不成讓他上趕著去哄那群女人?笑話。
看天子也著實犯不著因為嬪妃不再對他邀寵討好而將那群妃子趕走。
這實在小人之心。
他李隆基不是那種摳搜搜的人,幾張吃飯的嘴他還是養得起的,就當在後宮裡養些背景布好了。
花團錦簇的,隻是用來看著也熱鬨。
與一眾妃嬪對比,李隆基又想起了他的武婕妤。
武婕妤與她們不同,武婕妤,甚好!
李隆基想著她滿眼都是自己的模樣,仿佛自己是那頂天立地的巨人,心裡有些獨屬於男人的自尊開始拔高膨脹。
此時武婕妤的出現,像是拿了一根軟軟的羽毛,恰到好處拂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在前朝要聽那群文臣喋喋不休挑自己的錯誤,到了後宮裡還要看妃嬪們那些萎靡不振的臉色。
這日子他是受夠了。
但是武婕妤不同!她與所有人都不同!
她會崇拜他,她會與他共論詩詞,最重要的是她嘴甜,說什麼都是他愛聽的。
李隆基羞澀眨眨眼睛:“要不朕怎麼就獨獨喜歡她呢。”
嘿嘿,武婕妤,武婕妤給朕生了個大胖兒子!
那兒子實在好看,小小的一隻已經隱約有他母親的模樣了。
還未到起名的時候,但李隆基心裡已經決意,要找人給他的這個兒子,起上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一定要是最好聽的,一定要彰顯出朕對這個兒子的喜愛!
李隆基坐在龍椅上,心裡想著美事嗬嗬直樂。
身旁的高力士聽到李隆基的自言自語,未聽清卻怕陛下有什麼要事。
他彎腰問道:“陛下可有事要吩咐?”
一句話,將臆想中的李隆基拉回了現實。
現實裡,沉悶的書房,快衝上天的奏折,緊箍咒一般的“十要事說”。
這書房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得出去透透氣。
他朱筆往桌子上一撂:“擺駕,朕要去看看兒子。”
這奏折他是一天都批不下去了。
“哦,對了。”
李隆基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朕聽說,廣陵一帶時興賞鳥兒?那鳥兒個個如青天白玉一般的顏色,看著就極風雅的模樣。”
高力士回道:“陛下耳聰,確實如此,聽聞一些品相極佳的鳥兒,已然賣至千金的價格。”
李隆基聽後更滿意了。
好看的鳥兒,拿來逗武婕妤開心。
貴的鳥兒,送出手倍兒有麵子!
“你找幾個宦官,去趟廣陵,搜羅些好看的鳥兒回來。”
高力士低頭應下。
李隆基吩咐完後,心裡更是開心,
走路都更大搖大擺了幾分。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猛地扭頭,認真囑咐:“此事切記,莫要聲張!”
“奴記下了。”
這下,李隆基是徹底滿意了。
武婕妤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可是大大的功勞啊,他買幾隻鳥作為賞賜過分嗎?可一點都不過分。
李隆基自認這個理由十分合理,非常合適。
他理了理衣襟,正了正衣冠,往後宮去了。
走嘍,看兒子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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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姚崇一把年紀,勤懇趴在案前處理政務。矮幾上的卷宗被他分門彆類,整理地清清楚楚。
按照輕重緩急與種類差異,姚崇有選擇進行處理。
光是有選擇還不夠,姚崇的效率也十分之高。
不過半日光景,這案幾上的卷宗已經少了一半了。
紫薇舍人齊澣就在姚崇身邊,二人時常一同處理政務,關係甚好。
眼見日頭落下,齊澣起身伸了伸懶腰,活動活動已然發麻的胳膊和腿,朗聲道:“姚大人,吃飯去呐?”
這是一起約飯的意思。
姚崇看完了手裡最後一點卷宗,也伸了伸老胳膊老腿,欣然答應。
齊澣主動提議:“胡玉樓旁新開了一家飯館兒,我此前去嘗了嘗,著實不錯,小小的盤碟,飯菜旁佐以刀刻的小花兒,十分雅致。”
姚崇一聽,哪裡有不滿的,自然無有不應:“走走走。”
於是二人相攜,一並吃飯去了。
長安,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之地。傍晚,城內行人來來往往,胡人遊走其中,行人毫無異色。
這些胡人大多懷揣珍奇珠寶,行過漫漫長路來到長安,指望著這些珠寶能賣個好價錢。
但光有珠寶還不夠,要想真的攥取到他們想要的錢財,還得靠關係。
坐落啟恒坊的胡玉樓橫跨德興坊和崇化坊,是長安城最大的青樓,這裡的胡姬芸芸,各個婀娜妖嬈。
但姚崇與齊澣意並不在胡玉樓,而在同一條街上的小飯館。
飯館雖不算大,但時候尚且不算早,所以人並不很多。
二人點了飯菜後,姚崇又伸手招呼掌櫃,要了一壺溫酒。
酒酣耳熱,二人皆至微醺。
姚崇官途亨通,自覺深得聖上的喜愛,想著他自從執紫微令以來,一心向著陛下和百姓,一心隻為整個盛唐的繁榮昌盛,他不覺胸中升起膨脹之意。
姚崇手執杯盞,與齊澣碰杯,自豪道:“你說,我這個宰相,能與曆朝曆代的哪些賢相相比?”
齊澣好好吃著飯,卻沒想到姚崇生此一問,這倒是給他問住了。
他一向耿直,不知是因為喝酒的緣故還是飯吃多了的緣故,此時他腦袋空空,沒有一個備選的可以回答之人。
齊澣沒有回答,姚崇也完全不在意。
齊澣心裡沒有比較的人,他心裡有!
姚崇仰頭將杯裡的酒水一飲而儘,提高聲音,壯誌淩雲胸有成竹道:“你說,我和管仲,晏嬰想比,怎麼樣!”
說完,姚崇用七分驕傲三分期待的眼神看著齊澣。
說罷!我是不是比他們能乾?
姚崇自覺他雖有淩雲之誌,卻十分謙虛,其實他還想說比之李斯和諸葛亮如何。
畢竟他可是陛下親自前來,三顧茅廬請出山的呀!
多少和諸葛亮沾了點重合的人生經曆不是?
此時的姚崇完全將李隆基是看過天幕之後,為平息輿論,平息百官怒火,重新獲取信任,才馬不停蹄趕了過來的事情給忘記了。
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是出於滿心懇切之意,李隆基將姚崇
請過來,多少沾了點複雜的心思和情緒在的。
但姚崇不管,姚崇覺得自己與李隆基一道開辟長安盛世,已然是非常人之所能做到的。
姚崇也沒有問齊澣,他和杜如晦這樣的開國宰相比怎麼樣,畢竟他輔佐的李隆基,尚且沒有開國之能。
他說的是管仲和晏嬰,這還不行嗎?
這當然行了。
姚崇就這樣期待地看著齊澣。
齊澣眉毛微微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