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慧領到一隻大木盆,桶裡的一些散發著經久不見天日的腐朽氣息的舊衣物,和一塊夷皂,並被帶到西長屋前的水井旁時,她發現自己先前似乎高興得太早了。
她轉頭看向跟在身邊的瘦小少年,表情有種說不出的苦悶。
“你是小五吧?謝謝你帶我過來,接下來我自己可以的。”陳慧道。這個小廝就是先前她偷溜進菊院躲在床上時偷聽到講話的二人之一,被小六嚇到不敢說話的那人。
小五雙眼並沒有看著陳慧,垂著頭表情似乎有些害羞:“陳姑娘,公公的意思是,讓小的陪在姑娘身邊。”
陳慧像是聽不懂小五的意思似的溫和笑道:“不必了,我不怕寂寞,無需你陪伴。”
小五沉默了數息,為難地說:“陳姑娘,您就彆為難小的了,公公的意思,想來您也清楚。”
“對呀,不就是讓我幫著洗幾件衣裳麼?你放心,我肯定不偷懶,你去吧。”陳慧繼續裝傻。
要是彆的人彆的時候,礙於麵子大概也就隻能走了,但小五得了李有得的命令,哪裡敢玩忽職守,見說隱晦的話陳慧假裝聽不懂——他也領教過幾回陳慧的做事風格,能猜到她是在裝傻——隻好脖子一梗道:“公公說了,小的必須在一旁監視,免得姑娘偷懶。”
陳慧在水井旁的小板凳上坐了,微微側頭看小五:“小五,你把公公的命令再說一遍。”
小五一愣,不知她是何意,想了想還是一五一十地回道:“公公說,讓陳姑娘洗公公的衣裳,若姑娘一天不洗,或是洗壞了一件衣裳,就……就罰一天沒飯吃。”
陳慧道:“你瞧,公公可沒有說我一天必須洗幾件,我慢工出細活不行嗎?”
“行……行的吧……”小五有些磕磕絆絆地說。
陳慧道:“很好,你我達成了共識。”
她說著跑去水井邊,拿著水桶在井口晃了晃,突然一聲驚呼退後了幾步,撫著胸口道:“嚇死我了,差點就掉下去了。小五,你幫我打點水上來如何?”
見陳慧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小五自然說不出拒絕的話,而且他也確實怕陳姑娘腳下一滑掉下
井去,那可就是要命的事,因此他隻得拿起水桶放入井中,搖著轆轤把水桶慢慢放了下去。
陳慧便抱胸在一旁等著,又趁著小五忙著打水沒注意自己,四下張望地形。她很早之前曾經問過小笤李府的各院設置,大致知道廚房的位置,如今實地考察了一下,她就對應起來,知道廚房就在她前方的那一堵牆之後,離她不過一個廊洞的距離。
小五很快就打了水上來,陳慧先把那一木盆舊衣裳都丟到了一旁的地上,讓小五將木盆打滿水,這才小心地挑選了一件看著布料最少的衣裳,往木盆裡一丟。
她在小木凳上坐下,把那條看著十分久遠的上衣丟到了水裡,全部浸濕。好在如今還是春夏之交,並不寒冷,否則她就算被打死也不樂意來洗衣服,會生凍瘡的啊!她就小時候生過凍瘡,但卻是聽她媽媽說的,她有記憶以來,她家條件就很好了,再沒有生過凍瘡,她聽說生了凍瘡之後又痛又癢,她還看過凍瘡發展到後來潰爛的,連骨頭都能看到,真是嚇人極了!
那死太監,真是太變態了。這段時日她多安分,他卻莫名其妙來折騰她了!看這些衣服,估計他都好幾年沒穿了吧?為了折騰她,還特意找出來,真是難為他了哦。真是個小心眼的死太監,活該他斷子絕孫!
小五站在一旁,見陳慧隻是把衣裳在水裡揉來揉去,像是孩童在玩水似的,有心說些什麼,可又想起之前陳慧說的話,共識什麼的,這會兒便張不開嘴了,又覺得自己這樣或許該算是玩忽職守,不禁十分為難。他跟小六比起來確實不夠聰明,一聽到阿大說起這事,小六就說自己還有彆的事給避了過去,偏他傻乎乎地接下了這燙手山芋,如今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這陳姑娘好歹名義上是公公的人,公公的態度瞧著有些古怪,他也不好對陳姑娘太過分,因此這會兒確實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那就假裝沒看到吧……
陳慧玩了會兒水,把上衣從水裡撈起來,用力擠乾。但她的力量不夠大,所謂的用力也不過就是把衣裳擠了個半乾而已,拎在手裡一會兒便往下滴水。
她皺了皺眉,對小五招招手:“小五,來,幫我擠乾
它。”
小五呆了呆,見陳慧眉毛一揚又要開口,他一個激靈,下意識便走了過來,接過上衣三兩下擠出一大坨水來。他擠完了便要把上衣還給陳慧,她卻退後一步沒接,神態自然地說:“小五,就麻煩你把它晾了吧?我還要洗這麼多衣裳呢,太忙了。”
小五:“……好的,陳姑娘。”
西長屋邊上便有個晾衣房,天氣好洗好的衣裳晾在外頭,天氣不好便晾在屋裡頭。小五去晾衣裳的時候,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確認自己不可能在小五去晾衣服的短暫時間內來回廚房並運氣很好地在無人的廚房找到肉,陳慧隻能放棄了,遙遙歎了口氣。
慢吞吞地拿起第二件衣裳,陳慧忽然開口:“唉,小五,光這麼洗還挺無聊的,不如咱們聊會兒吧。”
陳慧話一出口就嚇得小五一個哆嗦,等聽清她在說什麼,他立即道:“小人粗鄙,怕衝撞了姑娘,不敢。”他不無聊啊,就讓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站樁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