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二十多年手術,史主任還沒有見過這麼切皮的,這刀功不是一般的精熟,看著不像是手術,而是一種表演。
“一刀流!”
方主任是懂行的,他向師兄及時解說。
剛才師兄單獨來到手術台邊觀摩,方主任自然要陪著,楊教授的手術,沒有一個合格的解說員怎麼行,到時候怕看得雲裡霧裡,嚴重影響師兄的心情。
老方知道楊平的這種切皮手法被大家稱作一刀流,已經成為他的招牌動作,
就連楊平的兩名大弟子宋子墨和徐誌良現在也已經掌握一刀流,不過沒有這麼精熟,隻能算得上馬馬虎虎。
即使馬馬虎虎的一刀流,恐怕也是舉世罕見,這種刀法,看起來容易,做起來極其困難。每一個人不同部位的皮膚厚度不相同,皮膚的韌性也不相同,要做到一刀切透不多不少,刀切下去,要能夠精細地感受到刀接觸的是什麼組織,到了哪一層,這些信息再反饋給大腦,大腦又指揮手來掌控刀切的力度。
“一刀流?怎麼沒聽過這種切口呢?“史主任從沒聽過這麼新穎的詞彙。
方主任隻好繼續耐心深入地解釋:“這是楊教授的招牌切皮動作,也就是不管什麼手術,切口從表皮到真皮,再到皮下,都是一次成形,不需要補刀,不深不淺,不長不短。”
還有這種玩法?史主任被雷得舌乾口燥的,特麼切個皮而已,你還自創流派。
“年輕人玩得花,這還是開始呢,等下你就見識見識什麼是神仙手術。”方主任得意洋洋。
史國生覺得自己的師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心,還什麼神仙手術,這種舔狗詞彙都說得出口,什麼水平才稱得上神仙水平,居然還在自己麵前說見識見識,要不是自己師弟,真的懟他幾句,沒大沒小的。
因為手術的每一步最佳視角不一樣,所以,史主任隨時要調整自己的位置,好在手術台周圍空蕩蕩的,他怎麼變化位置都沒有影響。
他轉到哪,方主任就跟到哪,全程負責解說。
腹腔已經打開,首先是腹腔的探查,探查不是從胰腺開始,而是從胰腺周邊的器官和腹膜腔,以了解腫瘤侵犯的大概範圍,探查從周圍慢慢向中心收縮,最後才探查胰腺的腫瘤。
術前任何影像檢查畢竟是間接的,現在術中探查才是真正的直接了解腫瘤的情況,需要探查的範圍極廣。
腫瘤對肝臟的侵犯範圍;肝門、腹腔動脈周圍淋巴結轉移的情況,主動脈旁邊的林結巴,特彆是Treitz韌帶處的淋巴結,小腸係膜、腸係膜血管、肝右動脈的位置和行徑、腹膜及盆腔有無腫瘤種植等等,都是探查的範圍。最後才探查胰腺的腫瘤,楊平的動作非常輕柔,以保護腫瘤組織不被破壞泄露。
一路探查,一路紗布鋪墊,動作極快,探查的同時已經在為隨後的手術做準備工作。
探查從周圍開始,但是分離將從中心開始,腫瘤發源於胰腺,所以解剖分離從胰腺開始。
“組織剪!“
楊平手裡的器械是有靈魂的,剪刀開合,暢通無阻,任何阻擋分離路上的血管要麼被避開,要麼被提前鉗夾結紮切斷。
腹膜鉗夾住胰腺上、下緣腹膜與結締組織,鉗子的尾部遞給宋子墨,宋子墨立刻將胰腺和脾臟向右側翻轉,一直翻到上緣達脾動脈起始處,下緣則至腸係膜下靜脈彙入脾靜脈處。
當胰腺顯露出來後,所有人驚呆了,因為腫瘤的侵犯,胰腺已經嚴重變形,根本分不清楚哪裡是腫瘤,哪裡是胰腺。
而且胰腺和腫瘤的混合體與周圍又是嚴重粘連,很多人不禁開始搖頭,開局這麼不順,手術如何進行下去?
“尖刀!”
手裡的剪刀換成尖刀,分離升級。
分離有兩種方法,鈍性分離,顧名思義,利用比較鈍的器械進行分離,通常是使用刀柄、剪刀前端、血管鉗尖端或者手指,鈍性分離必須利用自然邊界和疏鬆結締組織縫隙,相當於探險者沿著已有的公路前進。
鈍性分離利用的是撕扯的力量將聯係組織扯斷,如果沒有自然邊界,沒有疏鬆結締組織縫隙,這種分離就無從下手,比如腫瘤與器官浸潤生長,如何鈍性分離。
銳性分離不同,它使用組織剪和手術刀進行分離,它是切斷聯係的組織,切斷比撕扯明顯精細,損傷少,但是需要的技巧更高,手術的風險更大。這相當於探險者已經無路可走,必須開出一條路來。
組織剪是銳性分離的基本工具,但是尖刀比組織剪更加精細,可是同時風險也更大,這種手術很少有人使用尖刀來做銳性分離,因為很容易造成誤傷。
麵對如此混亂不堪的局麵,楊平覺得惟有尖刀才是王道,這是高手的專用武器。
麵對毫無界限的各種組織,楊平的尖刀開始大顯神威,他在沿著腫瘤的邊界,儘量帶上周圍一部分正常組織切開,這樣可以保證切除的徹底性。
在腸係膜下靜脈彙入處,兩把血管鉗遠近兩側鉗夾的脾靜脈,幾乎夾好的同時,鉗尾立刻轉移到了宋子墨手中。
本來此時應該切斷脾靜脈,可是脾靜脈沒有被切斷,而是保留,隻是晃得一下,不知道怎麼回事周圍的不知名血管已經被鉗夾切斷。
主刀的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又是鉗帶線,順著往腹腔一放一出,已經完成血管的縫紮與結紮,助手的線剪晃一下,把兩把血管鉗從腹腔晃了出來。
史主任盯著術區,明顯感到頭暈目眩,他活動一下脖子,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頸椎有問題,有的頸源性頭暈也會這樣,可是又不像,他扭頭不看手術,完全沒有這個症狀,但是隻要重新盯著手術看,頭暈目眩的症狀又複現。
低血糖?不會,早餐吃得十分豐盛。
莫非是暈血?史主任腦海中一閃而過,做了二十幾年的手術,要是暈血,說出去會讓人笑掉大牙。
史主任經過多次嘗試,終於發現眩暈的原因。
原來是手術的動作實在太快,加之器械是金屬的,多多少少有點反光,器械的來來往往,晃得史主任暈頭轉向。
這哪裡看得清楚手術步驟的細節,完全看不清楚,就像魔術師表演魔術,一晃,手裡出現一隻鴿子,每一個動作感覺就是這樣晃出來的。
就說這鉗帶線吧,怎麼都沒看到結紮鬆鉗的步動作,就是放進去拿出來,鉗子脫手,結也打完。
感覺動作完全不是連續的,一個動作到另一個動作沒有過渡,好像完全切斷了中間步驟,所以動作給人的感覺是瞬間完成,他是怎麼做到的?特麼硬是把看手術看成魔術的效果,一個簡單的動作還要去琢磨是怎麼做出來的。
老子是來看手術的,不是來看魔術的。
史國生教授真的心裡有氣,你說這事搞得,完全不講道理,打結就打結,你特麼鉗帶線往裡麵放一下就拿出來,結果打結就這麼搞定。
史主任越看越暈,這麼下去千萬彆暈倒,沒辦法,史主任隻好又停下來休息一會,開了二十幾年的刀,今天要是因為“暈血”倒在三博醫院的手術室,傳出去以後怎麼在江湖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