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2)

剛過淩晨,空氣潤澤, 靈氣充沛。

雲蒸霞蔚生機盎然的雲洲之上, 這是崔晏第一次回到出生的地方。

在此之前他都是在祖父祖母家裡度過的。

彼時他不過一百餘歲, 看身量已經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大人了。

而由於天資出眾, 出類拔萃的修為和能力總能讓他鶴立雞群,不過總還是有那麼些符合年紀的少年淘氣。

祖父祖母向來由著他胡鬨,不常見到的父母又不管他,也就養成了他做事無所顧忌的性格。

他以前的同伴也大多如此, 狐朋狗友打鬨廝混。

那天春和景明軟風拂麵。

他是第一次和這麼乖巧的小男孩相處,卻從第一眼看見起就再也挪不開目光。

——

正式回到家中第一天, 崔晏跟著高挑冷豔的母親去認識家附近的街坊鄰居。

第一個去的是燭龍一家,雲洲上久負盛名的大能人家。

他綴在母親身後,一副聰慧懂事的模樣, 卻已經暗自放出神識將周圍掃視了個遍。

穿過一道垂落紫藤的月牙門,碩大雪白洋洋灑灑的梨樹下, 感知到來人的貌美婦人看過來,爽朗明快地大跨步過來迎接客人。

“真是稀客呢。”

母親露出點笑,顯然和美婦人的關係還不錯,三言兩語就融洽了氣氛, 開始介紹帶來的兒子。

崔晏卻已經被梨樹下的另幾人……準確來說隻有一個人吸引了目光。

同樣朝這邊而來的另一名溫柔婦人攜著一個隻達其腰際的精致男孩, 輕移蓮步款款而來。

男孩五官似雪雕成,冰肌玉潤的肌膚泛著點粉,清透的碧水色眼眸透露著乖巧懵懂,長睫像小扇子一樣撲閃撲閃, 困在其間的陽光碎成光點閃爍跳躍。臉頰雖然還帶著點嬰兒肥,但毫無疑問,僅僅如此,就已經漂亮的過分了。

崔晏還在不由自主地打量他。

看見男孩兒的粉潤嘴唇形狀恰到好處,唇角自然微勾,像此刻稍稍嘟起一點,就可愛的能萌化人的心窩。

崔晏卻在想,這瞧著比玫瑰豆腐還嫩、比櫻桃晶凍還要晶瑩的唇瓣,吃起來會不會也是差不多的味道,大概會是彈彈的、香香的、甜甜的……

他身邊的溫柔婦人看著是個很賢淑手巧的人,將男孩的水墨色長發編成一個很精巧的發式,簪了曲線華美的金絲攢玉簪,幾條細細的麻花辮垂落在腦後、胸前,這讓他看起來就像個養尊處優的嬌貴公子。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崔晏從沒見過這麼精致的男孩子,他以前認識的都是和他一樣風一陣火一陣的粗糙人,哪個像這個這般仿佛一碰就碎,隻想成天捧在手心怕摔著碰著。

哪怕是——此時噔噔噔飛奔到燭龍夫人身後的一個戴瓔珞的小不點,也不及之前那人的半分,尤其還一副總掛著鼻涕愛哭鬼的模樣,就更讓崔晏提不起半分興趣。

他的視線再次投過去,這次和那男孩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這人不一樣。

吸引崔晏的不僅是他的容貌,還包括他年紀雖小但雅貴天然的儀態。

溫柔婦人帶著男孩終於走到了麵前,他聽到母親問候:“暨家的妹妹也在這呀,一會兒還得帶晏兒去你那吃杯茶的呢。”

溫柔婦人的笑聲若泠泠泉水,很是動聽,“你這藏了好久的寶貝兒子可算帶出來了,怎麼著也得多留一會兒,讓大家都好好看看這一表人才才是。”

母親有一點好,就是從不在外人麵前損他,不會說“不過是個無法無天的潑猴兒”這類實話,隻是應和道:“妹妹謬讚了,晏兒長相雖隨了我,還算不錯,但卻比不上你家的福寶,我可不好當著你的麵誇這小子。”

這話說的崔晏一點兒也沒不舒坦,事實本就是如此,他甚至附和,“娘說的對,這位弟弟漂亮的像個女孩兒似的。”

白白的,嫩嫩的,軟軟的,不過一身氣度卻讓人不敢輕易忽視過去,但他偏偏就想逗一逗他,甚至想染指他這一身氣度,看到他營造出來的難以靠近的清貴氣土崩瓦解。

果然,聽到自己被說像女孩子,男孩的嘴唇癟了癟,眼眶潤了潤,捏著婦人的小手緊了緊。

母親帶了點力道拍了拍他的頭,“晏兒隻是覺得福寶生的太好,沒有彆的意思。”

溫柔婦人自然說不要緊,隻安撫地揉了揉男孩的手。

看三個大人還得聊一會,並且有坐進茶室繼續喝茶聊天的趨勢,雖然內容許多是關於他的,但他一點也不感興趣。

於是崔晏抬起頭,主動去晃了晃母親的胳膊,“娘,我能不能和兩個弟弟一起出去玩一會兒。”

母親含笑詢問了另兩位婦人的意見,“晏兒沒有兄弟姐妹,看到年歲相仿的難免想親近親近……”

自然是應允的。

崔晏隻是借口帶福寶出去玩,卻不太想帶另一個叫鐘乾的愛哭鬼,他得說他是個十足十的視覺動物,明明一樣是蹙著眉毛的動作,鐘乾的表情看起來要討嫌多了。

但他還是得帶著一起玩,因為福寶明顯和鐘乾比較熟悉,對自己卻愛答不理。

而鐘乾在做什麼?鐘乾在燒泥巴玩兒!說要燒一個瓷杯出來送給福寶,福寶還一臉雀躍地答應了,並在對方著手放出火焰時幫著控製火勢。

在崔晏眼裡,如福寶這樣的,就應當每天做些彈琴喝茶的雅事,就算是彈琴他還要擔心他手指會不會痛,痛了還要給他呼呼氣。

現在居然在這春光大好的庭院裡幫人燒泥巴?

崔晏一陣心痛,不過到底還是有一點滿足的。

他站在小男孩的身側,聽見對方清如玉擊、柔如明月軟風的一把聲音,隻覺得耳朵十分享受。

剛剛他還在大人麵前叫了自己一聲哥哥呢。

他那會才大概明白心神蕩漾是個什麼意思。

“崔晏哥哥……”

聽聽這軟糯的嗓音……

崔晏回過神,對視著男孩,挑起笑,“做什麼?”

“我現在抽不出手。”福寶神情認真嚴肅,“你能幫忙跟牆角還有牆頭上那幾個偷看的女娃娃說一下彆再往這看了嗎?鐘乾都緊張的手抖了。”

明明自己還是個娃娃,還說人家是娃娃。崔晏笑了一聲。

他一早就注意到那些看起來年紀不大但卻已經會犯花癡的女孩子,隻是抽不出空去管。

他自己平常也常遇到這種,但都沒有此時看到的眼神熱烈,而且她們的目光大多沒有停留在自己身上。

崔晏眸色微暗,低聲道:“不用這麼麻煩。”

“什麼?”福寶問了一聲,眼角的薄光像極了淩晨時雲邊的第一抹霞暈。

崔晏靠近他身後,遮擋住那些視線,“我說不用那麼麻煩。”

他伸手朝男孩頭上惡作劇似的大力揉了揉,指尖一撥一挑,就把之前精心編好的頭發給弄得一團糟,甚至散落的麻花辮還被他的手指帶落下來一根頭發絲。

“這樣就沒人看你了。”

男孩起初像是沒反應過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後十分不可置信,饒是良好的教養也沒讓他忍住怒火,先是難堪地抿了抿粉潤剔透的嘴唇,再然後帶著點委屈地質問他這麼做的原因。

在發現崔晏就是故意的讓他出醜之後,直接釋放出掌心火焰一副很不好惹的張狂樣子。

見識到了男孩隱藏起來的一麵的崔晏反而大聲笑了笑,騰身躲過攻擊,不過這笑聲在男孩耳中,那就是□□裸的嘲笑了。

這人,就是個混不吝的壞蛋!

後來這事在大人出來製止之後才不了了之,崔晏隻被母親說教了兩句,就被領著去賠禮道歉。

倒是父親多說了一句,“人家嬌養的娃娃不比你糙慣了,怎麼能去扯人家的頭發呢,還是第一次見麵,可不得以為你是個壞的專欺負人的。”

崔晏不以為意。

那是他看得上他,才願意去扯頭發的。

換鐘乾,他才不樂意。

更何況,編這麼好看的小辮,全被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看去了,看得那些人心馳神蕩,他這麼能願意。

他暗暗收起當時落在手裡的一根猶帶著清香的發絲,想著怎麼去哄一哄。

福寶原以為自己不會再跟這人再有一絲一毫的接觸,沒想到顯然記吃不記打的崔晏又三天兩頭找上門來,說不熟悉這附近,鐘乾年紀太小,希望福寶能帶著他逛一逛。而且他就對福寶有眼緣,以後一定會痛改前非罩著他,任誰都不許欺負他。

原先阿爹不樂意這臭小子再和他接觸,但阿娘反倒覺得鐘乾膽子太小,該讓福寶結識一個心胸視野都開闊的朋友。

她看人準,認為崔晏並不像他表麵上那樣不靠譜,說到肯定是能夠做到的,便讓福寶試著來往,如果合不來再一拍兩散。

如果福寶因此受委屈,他們一家就算得罪人打上門,也得把崔晏給收拾好了。

好在崔晏極懂得看風向,初初相處時確實老實不少,純粹一個開朗見識多的大哥模樣,甚至還是引來了福寶親大哥的不滿。

再後來,在福寶開始放開心懷真正接納這個朋友的時候,崔晏又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嘲笑他怎麼這麼嬌氣,長這麼好看是想勾誰的魂。

又笑他被家人看得死死的,不能打遊戲不能看雜書,還不能吃垃圾食品。

就連崔晏偷偷拉著他去做這些被明令禁止的事,對方還要猶豫好一會做思想掙紮。

要說福寶脾氣好,那也不能夠,不開心甚至生氣的時候肯定是要打一架的,但打完想想崔晏這廝對自己其實蠻好的,也就有時候嘴巴壞了點,還會扯他漂亮的頭發這一點實在不太好。

要知道羽族都十分愛惜羽毛,非親近之人絕不會給。

崔晏他當然不會給,他都揪過好幾根了!

要說他一直忍受下來的另兩個原因,其一是崔晏的皮相還不錯,福寶自然願意跟好看的人玩。

其二就是——他身邊也就隻有崔晏,會答應他的每一個請求和提議,不管是要到哪一處危險的秘境,還是要喬裝去混亂的人堆裡玩,崔晏都會欣然答應。不像二姊會說他不注重身份無理取鬨之類。

而崔晏年紀比他大,修為又比他高不少,有他在身邊總會安心許多,而且偶爾受傷後還會消耗內力幫他療傷。

福寶也就漸漸地接受了崔晏是自己最鐵的兄弟這個事實。

.

隨著年歲漸長,崔晏到了及冠之年,早早就知道自己可不是想跟福寶當兄弟並開始有些明悟了的時候,崔晏揣著一顆怦怦亂跳的小心臟去找福寶,轉了一圈卻沒見著。

他心急火燎地繞著鳳家轉了個遍,終於在福寶三姊的小院子裡看到了熟悉的讓他心癢難耐的人影。

崔晏正想去打個招呼,卻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於是留了個心眼,躲在了隱蔽的牆角。

福寶的三姊大名暨恬,正給自己的親弟弟斟了一杯親手做的鮮花果茶,由這幾日的繁瑣事聊到弟弟身上。

她看著越長大相貌越是優秀、甚至壓過自己和兄姊的弟弟,忍不住又是嫉妒又是歎息,“這幾天你倒是沒出去,崔晏也沒來找你。”

福寶端起果茶,小啜了一口後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來找我乾嘛,現在估計還在家受訓吧。”

上次他跟崔晏說自己不會打遊戲之後,崔晏花了一整個下午手把手教他打,結果被來找自己的大哥發現,直接去崔家告狀。

雖然知道崔家父母不大管他,但肯定也得裝模作樣拘個兩天不許找自己。

三姊聽到這,欲言又止,“福寶,你有沒有覺得崔晏他……”

“什麼?”福寶眨眨眼睛,令人驚羨的睫毛撲閃撲閃。

三姊停頓了下,先照常欣賞弟弟的美貌,再接著道:“我覺得他好像對你不是簡單的兄弟之情,就……太親密了……”

福寶笑開,“隻是好朋友而已,怎麼大哥看不過眼,三姊你也吃味了。”

三姊卻還蹙著眉,搖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忽然正色肅聲道:“福寶,你喜歡崔晏嗎?”

怕他不理解,三姊又補充,“就像阿爹對阿娘的那種喜歡。”

福寶啞然半晌,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怎麼會是那種喜歡,是我狗血看多了,還是三姊你也偷偷看多了,怎麼能想到這茬?”

三姊鬆了口氣似的,“我就隨口問問,萬一崔晏對你是這種喜歡呢?”

福寶斷然道:“不可能。他隻是因為沒有兄弟姊妹,所以對我更上心一點吧。”

“如果就是呢?”三姊又有點著急。

福寶沉吟了一會,躲起來偷聽的崔晏心都蹦到嗓子眼兒。

“如果是的話。”福寶渾不在意,像是根本沒當真,隻當個玩笑話地笑了笑,“那就絕交吧。”

三姊嬌嫩的臉龐乍然盈上粲然的笑。

此時,崔晏的臉卻黑似煤球。如果有人能夠湊近仔細看,還會發現受傷都不喊一聲疼的他此時眼圈微紅,全身都在顫抖。

福寶在家裡過了幾天清閒日子,想起極北之地的盛景還沒有去看過,就想約上應當已經被放出來的崔晏一起。

然而,崔晏被約出來的時候沒有往日那種蓬勃的精神氣,甚至沒有笑,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原本偶爾還會勾著他的肩膀,現在卻連並排走路都隔了半米長的距離。

福寶猜不出他的心思,所幸很快注意力就被路上的許多見聞轉移了注意力。

他們甚至在拍賣場上見著了千年隻得一顆的蛟珠,隻是當時被一位無人敢招惹的大能拍下,蛟珠隱在紅綢布裡,他們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崔晏覷著他有些失落的眸光,垂下了眼。

蛟珠應當隻有他才配得上。

他心想。

如果能得來一顆送給眼前的人,會不會感動之下,能多體會他的心思,然後接受他?

暗暗下定了主意,兩人向北掠去。

**

光陰輾轉,一恍,就是半百時光。

一日,海上忽起雲霧,遮天蔽日。

氣機掩蓋之下,少有人知曉此次的蛟珠現世。

但崔晏知道。

他早幾年就通過多種渠道知曉蛟珠不日即將凝結成功,並且早早向蛟龍族下了定金,隻等蛟珠出世就來付完全款,提珠走人。

不過當日出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狀況。

崔晏到達海底時,與說好的一位蛟龍族長老一同來到奉在寶盒中的蛟珠麵前,正要就此交易時,忽然一名小卒跑過來對長老說了些什麼,長老神色一變,略帶歉意地對崔晏道:“這位小友,真是抱歉了,雖然你先付了定金,這蛟珠本該歸你,但一位天神大人也想要這枚蛟珠,那位大人我們著實得罪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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